荒野稗草與無根之木

第三章 畫室顏料與未說破的關(guān)心

周三下午的美術(shù)課是自由活動，許池聽抱著畫板躲進了畫室最里面的角落。窗戶開著，風(fēng)把窗外的桂花香吹進來，混著松節(jié)油的味道，倒比教室里的竊竊私語舒服多了。她沒按老師要求畫靜物，而是對著窗戶，一筆一筆勾勒遠(yuǎn)處的梧桐樹——枝椏張牙舞爪的，像老家后山那些倔強生長的雜樹。

“沒想到你還會畫畫？”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許池聽手一抖，炭筆在畫紙上劃出一道長痕。她回頭，看到蘇景逸手里拿著一支畫筆，正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畫，“畫的什么？梧桐樹？山里來的就是不一樣，關(guān)注點都這么‘樸素’?！?/p>

許池聽把畫板往懷里攏了攏，沒理他。她知道蘇景逸是故意來找茬的，自從上次被她懟了之后，他總愛時不時湊過來陰陽怪氣幾句。

蘇景逸見她不說話，干脆伸手去碰她的畫板：“讓我看看嘛，別這么小氣。”他的指尖剛碰到畫板邊緣，就被一只手猛地攥住了。

“手往哪放？”

楊鑫霖的聲音冷得像冰，許池聽抬頭，看到他站在蘇景逸身后，眉頭皺得很緊，攥著蘇景逸手腕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蘇景逸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掙扎——全校沒人不知道，楊鑫霖看著冷淡，真動起手來，連高年級的混混都怕他。

“楊、楊鑫霖，我就是跟你妹妹鬧著玩呢。”蘇景逸勉強擠出笑容，“你松手，疼！”

楊鑫霖沒松，反而加重了力道，目光掃過畫紙上那道突兀的炭痕，語氣更冷了：“我的人，你也敢惹？”

“人”字咬得很重，許池聽心里咯噔一下——他說的“我的人”，是把她當(dāng)成這個家的“附屬品”，還是別的意思？她沒來得及細(xì)想，楊鑫霖已經(jīng)松開了蘇景逸，推著他的肩膀往外走：“滾遠(yuǎn)點，別再讓我看到你找她麻煩?！?/p>

蘇景逸揉著手腕，惡狠狠地瞪了許池聽一眼，灰溜溜地走了。畫室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

許池聽看著楊鑫霖的背影，小聲說：“謝謝你?！?/p>

楊鑫霖回頭，目光落在她的畫板上，那道炭痕格外顯眼。他走過去，拿起一支炭筆，彎腰在畫紙上幾筆勾勒——原本突兀的長痕，被他改成了一只停在枝頭的小鳥，翅膀張開，像是要飛起來?！跋麓嗡僬夷懵闊苯诱椅??！彼畔绿抗P，語氣沒什么起伏，“別自己憋著。”

許池聽看著畫紙上的小鳥，心里暖了一下，又有點別扭：“你不用特意護著我，我能自己解決?！?/p>

“我不是護著你?！睏铞瘟貏e開臉，耳根有點紅，“爸媽讓我照看著你，要是你出了事，他們又要怪我?！?/p>

又是“爸媽讓的”。許池聽低下頭，指尖摩挲著畫板邊緣，沒再說話。她知道他在找借口，卻不想戳破——在這個家里，他們之間這點微妙的緩和，太脆弱了，經(jīng)不起一點試探。

晚上吃飯的時候，媽媽忽然提起：“池聽，下周有個理財課，我報了名，你跟我一起去聽聽吧，以后家里的事，你也得學(xué)著點?！?/p>

“理財課？”許池聽愣了一下，她連銀行賬戶都沒怎么用過，哪懂什么理財。

爸爸放下筷子，點了點頭：“對，你是楊家的女兒，這些東西早晚都要學(xué)。鑫霖以前也學(xué)過，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問他。”

提到楊鑫霖，爸爸的語氣明顯淡了些。許池聽看了一眼楊鑫霖，他正低頭喝湯，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有握著湯勺的手緊了緊。

飯后，許池聽在房間里整理書包，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打開門，看到楊鑫霖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本筆記本。

“這個給你?！彼压P記本遞過來，“里面是我以前學(xué)理財時記的筆記，你先看看，有不懂的再問我?！?/p>

許池聽接過筆記本，封面是黑色的，沒有任何圖案，和他的人一樣，冷冷的。她翻開第一頁，里面的字跡工整，重點內(nèi)容用紅筆標(biāo)了出來，甚至還畫了簡單的圖表?！澳闾匾饨o我整理的？”

“不是?！睏铞瘟貏e過臉，“是以前剩下的，扔了可惜，給你正好?！?/p>

又是借口。許池聽看著他脖頸上的黑痣，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吃面條的樣子，心里軟了軟：“楊鑫霖，你不用因為爸媽的話有壓力。我對家產(chǎn)什么的，沒興趣?！?/p>

楊鑫霖的身體僵了一下，回頭看她，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又被冰冷覆蓋：“你想多了，我沒壓力?！彼f完，轉(zhuǎn)身就走，走到走廊盡頭，又停下腳步，沒回頭，聲音很輕，“晚上冷，蓋好被子?！?/p>

許池聽站在門口，手里握著那本溫?zé)岬墓P記本，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間門后。她低頭翻開筆記本，最后一頁夾著一張便利貼，上面是一行小小的字：“蘇景逸要是再找你麻煩，就給江瑞打電話——他是我兄弟，會幫你?！?/p>

便利貼的邊角有點卷，像是放了很久。許池聽把便利貼夾回去，走到窗臺邊，看著那瓶石子和狗尾草。月光落在瓶子上，折射出細(xì)碎的光，她忽然覺得，這座冰冷的牢籠里，好像真的有了一點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