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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剩下的時間,季悠都有些心神不寧。屏幕上的字符像是會跳舞,她需要花費比平時多一倍的精力才能集中注意力。黃子弘凡那句輕飄飄的評價,像羽毛一樣不斷搔刮著她的心尖,癢癢的,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他憑什么評價她的穿著?還“順眼點”?他以為他是誰?時尚評論員嗎?
可心底又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反駁:他好像……也沒說什么過分的話?甚至勉強算是一句……好話?
這種矛盾的撕扯讓她坐立難安。只好強迫自己投入到工作中,用繁雜的事務塞滿大腦。
直到下班時間,黃子弘凡都沒有再回來。周銘接到一個電話后,告知大家小黃總晚上有私人安排,讓大家準時下班。
季悠松了口氣,又隱隱覺得有點……空落落?她被自己這詭異的情緒嚇了一跳,趕緊收拾東西。
“悠悠,下班啦?一起走嗎?”趙婷蹦蹦跳跳地過來。
“好啊?!奔居菩χc頭。
和李艾、張瑞道別后,兩個女孩一起走向電梯。趙婷是個話癆,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說著公司八卦、最近看的劇,很好地驅(qū)散了季悠心里那點亂七八糟的思緒。
走到公司大樓門口,晚風拂面,帶著初夏的暖意。
“那我往這邊走啦,去坐公交。”趙婷揮手。
“嗯,明天見。”
季悠看著趙婷走遠,正準備走向地鐵站,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向雨。
她接通電話,那邊立刻傳來興奮的聲音:“寶!下班了吧?怎么樣怎么樣?第二天戰(zhàn)況如何?那個閻王爺又出什么新招折磨你了?快匯報!”
季悠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看著周圍步履匆匆的下班人群,嘆了口氣:“今天……有點詭異?!?/p>
“詭異?怎么個詭異法?他干嘛了?”向雨的八卦雷達立刻豎起。
季悠組織了一下語言,把今天黃子弘凡畫風突變,從穿著到心情再到那句莫名其妙的評價,都說了出來。
“……你說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季悠最后總結道,“昨天還冷得像個冰雕,各種吹毛求疵,今天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還會評價女下屬穿著了?雖然語氣還是那么欠揍?!?/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向雨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等等!你剛才說……他今天穿白色毛衣,牛仔褲,板鞋?頭發(fā)沒打發(fā)膠?心情還不錯?”
“是啊,怎么了?”
“我靠!季悠悠!你這什么榆木腦袋!”向雨的聲音瞬間拔高八度,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激動,“這還不明顯嗎?!他這是孔雀開屏啊!”
“孔……孔雀開屏?”季悠被這個比喻雷得外焦里嫩,“向雨你沒事吧?他對著誰開屏?我?怎么可能!他那是報復!是貓捉老鼠的游戲!今天可能就是抓到老鼠心情好,玩膩了那種冷酷風格,換種方式繼續(xù)玩而已!”
“玩?zhèn)€屁!”向雨激動地反駁,“哪個男人閑得慌為了報復前女友還特意換身的行頭?還心情好?還夸你裙子好看?這分明就是看到你今天穿得漂亮,被戳中了,下意識也想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懂不懂!”
季悠的臉瞬間又有點發(fā)熱:“你……你別瞎說!他那種人,身邊什么美女沒有?至于對我開屏?而且他明明是因為別的事情心情好,手機里不知道看了什么好笑的東西……”
“好好好,就算他是因為別的事心情好,”向雨妥協(xié)了一步,但語氣依舊篤定,“那他干嘛單獨對你的穿著發(fā)表意見?還‘不符合你年齡’?這聽起來不像純刁難,倒有點像……嗯……帶著點個人情緒的點評?甚至有點笨拙的……關心?”
“關心?”季悠簡直要冷笑出聲,“向雨,你偶像劇看多了吧?他那叫關心?他那叫上司對下屬衣著的粗暴干涉!”
“行行行,你說干涉就干涉吧?!毕蛴晁坪醴艞壛烁隣庌q,但最后又幽幽地補充了一句,“反正我覺得不對勁。悠悠,你小心點,別到時候被賣了還幫人家數(shù)錢。”
“放心吧,我清醒得很?!奔居茢蒯斀罔F地說,像是在說服電話那頭的閨蜜,也像是在說服自己,“他就是個陰晴不定、以折磨我為樂的混蛋上司,僅此而已。”
掛了電話,季悠的心情反而更亂了。向雨的話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雖然她極力否認,但那漣漪卻不受控制地一圈圈蕩開。
他真的……是故意的嗎?
她甩甩頭,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掉進他的陷阱了。
接下來的兩天,季悠努力維持著這種“擺爛”但專業(yè)的工作態(tài)度。她不再刻意穿老氣的西裝,而是選擇了一些得體又符合自己審美的通勤裝,妝容也保持清淡自然。既然他說順眼,那她就怎么舒服怎么來,反正他又不能因為穿著開除她——除非他敢承認自己歧視女員工。
而黃子弘凡,似乎也維持在了那種“心情還不錯”的狀態(tài)。雖然工作要求依舊極高,指令下達依舊簡潔冰冷,但確實沒有再出現(xiàn)類似第一天的刻意刁難??Х鹊臏囟?、文件的格式,只要符合規(guī)范,他就不再贅言。偶爾她提交的報告做得特別出色,邏輯清晰數(shù)據(jù)翔實,他甚至會極簡地給一句“可以”或者“嗯”,這已經(jīng)讓季悠受寵若驚了。
他依舊很忙,電話會議、外出洽談、各種應酬。但季悠能感覺到,總裁辦的工作節(jié)奏雖然快,卻有一種高效的秩序感。周銘和其他幾位同事真的幫了她很多,尤其是周銘,總是在關鍵時刻提點她一句,讓她避免了不少坑。
她開始慢慢適應這種節(jié)奏,記住他的各種偏好和雷區(qū),把事情做在前面。她甚至學會了一點預判,比如在他連續(xù)開會兩小時后,會主動泡一杯溫度稍低一點的綠茶送進去;在他眉頭微蹙盯著屏幕時,會提前準備好相關項目的備份文件。
這種細微的、不被言說的默契,讓季悠產(chǎn)生了一種荒謬的“成就感”。
周五下午,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灑下一片暖融融的光。辦公室里的氣氛比平時更松弛一些,大家處理著手頭收尾的工作,偶爾低聲交談幾句,期待著周末的到來。
季悠正在核對下周的行程表,內(nèi)線電話響了。是黃子弘凡。
“進來一下?!?/p>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敲門進去。
他正坐在辦公桌后,手指快速敲擊著鍵盤,似乎在回復郵件。陽光落在他身上,那身昂貴的西裝換成了質(zhì)地柔軟的淺灰色衛(wèi)衣,看起來格外閑適。聽到她進來,他頭也沒抬,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
“這個項目,法務那邊流程走完了。下周一上午十點,你跟我去一趟××,把最終協(xié)議簽了?!?/p>
季悠拿起文件,是之前那個AI項目的最終投資協(xié)議。她快速瀏覽了一下關鍵信息:“好的,小黃總。需要我提前準備什么嗎?”
“不用,周銘會把所有材料準備好。你跟著,負責記錄和……看著就行?!彼O铝饲面I盤的動作,終于抬起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他剛剛打印出來的另一份文件上,語氣隨意地像是想起什么,“對了,這個給你?!?/p>
他拿起那份剛打印出來的還帶著點溫熱感的文件,遞給她。
季悠疑惑地接過,低頭一看,標題是《集團內(nèi)部優(yōu)質(zhì)人才公寓申請指南及流程》。
她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訝和不解。
黃子弘凡已經(jīng)重新將目光投回了電腦屏幕,側臉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語氣平淡得像是在交代一件最普通的工作:“公司附近有幾個公寓樓盤,集團有長期合作價,環(huán)境和安保都不錯,申請流程和補貼標準里面都有寫。比你現(xiàn)在住的地方通勤能節(jié)省至少四十分鐘。下班時間去看看吧,有合適的把申請交上來,走特殊人才通道,批得快?!?/p>
季悠徹底愣住了,拿著那份薄薄的文件,感覺有千斤重。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復雜難言的情緒瞬間涌了上來,堵在喉嚨口。
他……他怎么知道她住得遠?還通勤時間長?他調(diào)查她?還是……只是巧合?公司福利?
可“特殊人才通道”這幾個字,又分明帶著不一樣的意味。
這算什么?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還是……另一種形式的……關心?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謝謝?或者拒絕?但看著他一副“公事公辦、別無他意、別打擾我工作”的側影,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還有事?”他似乎察覺到她還站著沒動,目光從屏幕上方掃過來,帶著一絲詢問。
“……沒有。謝謝小黃總?!奔居坡牭阶约旱穆曇舾蓾鼗卮?。她捏緊了那份文件,轉身,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出了辦公室。
門在身后關上。
她站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低頭看著手里那份《公寓申請指南》,紙張的邊角被她捏得有些發(fā)皺。陽光透過玻璃幕墻,落在紙面上,白得有些刺眼。
心里那潭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水,又被徹底攪亂了。
混蛋。
她咬著嘴唇,在心里無聲地罵了一句。
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