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語……

季悠的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幾乎要停止跳動。露臺上的風仿佛都靜止了，只剩下他逐漸靠近的手帶來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她甚至能看清他指尖細微的紋路和修剪得極其干凈的指甲。

那只手，最終卻越過了她瑩潤的肩頭，精準地拈起了粘在她一縷發(fā)絲上、幾乎看不見的細小彩絮——大概是剛才穿過人群時不小心沾上的。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了她肩頭裸露的皮膚。

冰涼與溫熱觸碰的瞬間，季悠控制不住地輕顫了一下，像被微弱的電流擊中，一股酥麻感從接觸點迅速蔓延開，讓她頭皮發(fā)麻，臉頰轟地一下燒得滾燙。

他拈著那點微不足道的彩絮，目光卻并未離開她的臉，仿佛在欣賞她此刻的驚慌失措和驟然泛起的紅暈。金絲眼鏡后的眼眸深不見底，像是蘊藏著某種暗流。

“沾了點東西。”他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沙啞了些，指尖隨意地將那點彩絮彈開，動作自然得仿佛真的只是幫她清理一下異物。

季悠猛地回過神，幾乎是慌亂地低下頭：“……謝謝?！?/p>

黃子弘凡的眉梢?guī)撞豢刹榈貏恿艘幌?，唇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轉(zhuǎn)瞬即逝。

“外面涼?！彼栈厥?，重新插回西褲口袋，語氣恢復了平時的淡漠，“進去吧，有幾個投資人需要引薦給你認識一下，后續(xù)的項目跟進需要對接?！?/p>

“好?！奔居频偷蛻艘宦?，心臟還在狂跳，被他指尖碰過的肩頭皮膚依舊殘留著那種詭異的灼熱感。她跟在他身后，重新走入那片喧囂和光亮之中，感覺自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渾身濕漉漉又軟綿綿。

接下來的時間，季悠努力讓自己進入工作狀態(tài)。黃子弘凡——或者說Lars——將她引薦給了幾位重要的投資方代表和合作伙伴。他介紹她時，語氣公事公辦：“季悠，我的助理，清華經(jīng)管的本碩，后續(xù)的具體細節(jié)她會負責跟進和協(xié)調(diào)?！?/p>

“清華的高材生？厲害??！”一位頭發(fā)花白、氣質(zhì)儒雅的王董笑著打量季悠，目光里帶著真誠的贊賞，“Lars，你可是挖到寶了。季小姐年輕有為，以后還請多關(guān)照我們這些老家伙的項目?！?/p>

季悠連忙謙虛回應：“王董您過獎了，我只是剛畢業(yè)的新人，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以后還要請您多多指點。”她表現(xiàn)得體，笑容溫婉，心里卻因為那句“清華的本碩”而微微一動。

另一位看起來精明干練的女投資人李總則對季悠更感興趣些，和她多聊了幾句關(guān)于某個新興市場的看法。季悠穩(wěn)住心神，將自己之前做過的功課和思考清晰地表達出來，邏輯分明，數(shù)據(jù)支撐到位，雖然略顯青澀，但觀點頗有見地。

李總聽得頻頻點頭，對黃子弘凡笑道：“Lars，你這個助理確實不錯，腦子清楚，不是花瓶?？磥硪院蟾愦蚪坏溃枚嗯呐募拘〗泷R屁了?！?/p>

黃子弘凡端著酒杯，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掠過季悠時，似乎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認可？

季悠被那目光看得心頭又是一陣亂跳，趕緊垂下眼睫。

整個引薦過程，他都站在她身側(cè)不遠的地方，沒有過多介入談話，但存在感極強。偶爾她回答稍有遲疑，他會極其自然地接過話頭，補充一兩句關(guān)鍵信息，或者用一個問題巧妙地將話題引向更有利于她的方向。那種默契的配合，仿佛他們已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了很久。

季悠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她真的是他不可或缺的得力干將，而不是那個因為“網(wǎng)戀代價”而被放在身邊折磨的小助理。

這種錯覺，危險又迷人。

宴會進行到后半程，氣氛更加熱絡。有人起哄讓黃子弘凡上臺說幾句。他推辭不過，只好放下酒杯，從容地走上小舞臺。

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將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發(fā)耀眼。他即興發(fā)言，脫稿的情況下依舊條理清晰，言辭風趣又不失深度，引得臺下陣陣笑聲和掌聲。

季悠站在人群外圍，仰頭看著他。此刻的他，光芒萬丈，是絕對的中心。她心里涌起一種復雜的情緒，有作為下屬的驕傲，有難以企及的距離感，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傾慕。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隔著屏幕，他偶爾也會流露出這種自信甚至有點小囂張的光芒，那時她總是笑著吐槽他“臭屁”，心里卻偷偷覺得厲害。

時過境遷，那種光芒變得更加耀眼，也更加……遙遠。

發(fā)言結(jié)束，他走下臺，立刻又被一群人圍住。季悠收回目光，覺得有些口渴，便走到餐食區(qū)想拿杯果汁。

剛拿起杯子，就聽到旁邊兩個穿著華麗禮服、看起來像是某家千金小姐的女人在低聲交談，目光還不時瞟向被圍住的黃子弘凡。

“……Lars身邊那個女的是誰??？新助理？以前沒見過?！?/p>

“長得倒是挺漂亮，身材也好，那裙子……嘖，挺有手段嘛。”

“聽說好像是清華畢業(yè)的？不過清華又怎么樣，還不是個打工的?！?/p>

“就是，穿成那樣，心思肯定沒放在正道上。你看Lars剛才還帶她認識王董李總，怕是……”

后面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不懷好意的嗤笑。

季悠拿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指尖有些發(fā)白。那些竊竊私語像細小的針，扎在她剛剛有些飄然的心上。是啊，在這些人眼里，她再努力，再優(yōu)秀，或許也只是一個“有手段”、“心思不正”的漂亮助理而已。她和他的世界，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剛才因為他的維護和引薦而生出的那點旖旎心思，瞬間冷卻了大半。

她端著果汁，默默轉(zhuǎn)身想離開這個令人不適的角落。

卻沒留意到一個喝得有點微醺的男人正踉蹌著往后倒，眼看就要撞到她身上。

“小心！”

熟悉的低沉嗓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同時，一只手臂有力地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往旁邊帶了一步，巧妙地避開了那個醉漢。

季悠猝不及防，整個人撞進一個堅實溫熱的懷抱里。濃郁的雪松香氣混合著淡淡的酒意，瞬間將她包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西裝面料下胸膛的起伏和透過布料傳來的體溫。

她的后背緊緊貼著他的前胸，隔著薄薄的禮服面料，那種緊密無間的觸感讓她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黃子弘凡的手臂環(huán)在她的腰際，力道有些重，像是下意識地要將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懷里，避免她被撞到。他的手掌隔著一層絲綢，熨帖著她腰側(cè)敏感的肌膚，熱度驚人。

時間仿佛停滯了。

周圍的喧囂、音樂、談話聲都模糊成了背景音。季悠只能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和他近在咫尺的、似乎也同樣有些紊亂的呼吸聲。

他的下巴幾乎要碰到她的頭頂，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發(fā)絲。

這個擁抱……太超過了。

遠遠超過了上司對下屬的保護范疇。

季悠的臉紅得快要滴血，身體僵硬得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忘了。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臂僵硬了一瞬，然后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松開了她，甚至還不自然地后退了半步，拉開了距離。

“……沒事吧？”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沙啞，甚至帶著點……緊繃？目光快速掃過她全身，像是在確認她有沒有被碰到。

“沒、沒事……”季悠慌忙搖頭，聲音發(fā)顫，根本不敢抬頭看他，手指緊緊攥著杯子，里面的果汁晃出來幾滴，落在手背上，冰涼的觸感才讓她稍微回神。

周圍似乎有目光投來，帶著好奇和探究。

黃子弘凡的臉色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松了松領(lǐng)結(jié)，動作略顯煩躁。他瞥了一眼那個還在晃悠的醉漢，眼神冷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tài)。

“時間不早了?！彼戳艘谎弁蟊恚Z氣重新變得公事公辦，卻比平時語速快了些，“我去打個招呼，一會兒門口等你?！?/p>

說完，他幾乎是有些匆忙地轉(zhuǎn)身，重新匯入了人群。

季悠站在原地，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腰際被他攬過的地方依舊殘留著灼熱的觸感和強大的力道，心里的混亂達到了頂點。

他剛才……

那個擁抱……

他急促的離開……

晚宴最終在一種詭異而曖昧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回程的車里，兩人都異常沉默。黃子弘凡一直看著窗外，側(cè)臉冷硬，不知道在想什么。季悠則縮在角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腦子里反復回放著露臺上拈走彩絮的手指和宴會廳里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車子抵達鉑悅公館樓下。

“謝謝小黃總。禮服……我洗好后明天送到公司還給您?！奔居频吐暤?，準備下車。

“不用了?！?/p>

他突然開口，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季悠開車門的動作頓住，驚訝地回頭看他。

黃子弘凡依舊看著窗外，只留給她一個線條冷峻的側(cè)影，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尺碼特殊，退了麻煩。處理掉吧。”

說完，他不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對司機吩咐道：“走吧?！?/p>

車窗升起，黑色的賓利無聲地滑入夜色，留下季悠一個人站在原地，穿著那件“尺碼特殊”的、價值不菲的煙灰色長裙，在晚風中凌亂。

她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身上這件完美貼合她每一寸曲線的禮服，一股巨大的、荒謬的、又帶著點難以言喻情緒，猛地沖上了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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