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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

季悠像往常一樣走進公司大樓，和前臺小姐姐打招呼，乘坐電梯上樓。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繼續(xù)面對低氣壓和冰冷指令的準備。

然而，踏上55層，感覺卻有些微妙的不同。

辦公區(qū)里依舊安靜，但空氣似乎不再那么凝滯緊繃。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灑進來，落在綠植和光潔的地面上，顯得通透而明亮。甚至隱約能聽到趙婷那邊傳來極輕的、哼歌的聲音。

季悠走到自己工位坐下，剛打開電腦，就聽到那扇熟悉的深色木門打開了。

她下意識地繃緊神經(jīng)，低下頭。

黃子弘凡走了出來。

他今天穿了一套熨燙平整的深藍色西裝，白襯衫挺括，領(lǐng)帶系得一絲不茍。臉色恢復(fù)了往常的冷白，眼底的疲憊和血絲褪去，下頜線清晰利落。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利落，恢復(fù)了那個掌控一切的年輕CEO該有的模樣。

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樣。

他的步伐依舊沉穩(wěn)，卻不再帶著那種拒人千里的、無形的壓迫感。眉宇間慣有的那絲冷厲和隱約的不耐似乎淡去了不少，雖然表情依舊算不上柔和，卻顯得平靜而專注。

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徑直走向周銘的工位。

“周銘，這份并購案的補充條款，法務(wù)部那邊反饋過來了，你看一下，重點盯一下第三和第七條的風(fēng)險披露?！彼麑⑽募A遞給周銘，聲音恢復(fù)了一貫的清冽低沉，語速平穩(wěn)，條理清晰，卻不再有那種咄咄逼人的尖銳。

周銘立刻起身接過：“好的，小黃總?！彼坪跻膊煊X到了上司今天氣場的不同，眼神里閃過一絲細微的驚訝。

黃子弘凡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辦公區(qū)，掠過正低頭假裝忙碌的季悠，并沒有停留，卻也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無視，而是極其自然地、對著空氣般說了一句：“大家早?！?/p>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李艾、趙婷、甚至另一個助理都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抬起頭，有些受寵若驚地回應(yīng)：“小黃總早?！?/p>

季悠也混在人群中低聲道了句“早”，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居然會主動跟大家說早安？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黃子弘凡似乎并沒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么特別，交代完周銘，便轉(zhuǎn)身往回走。經(jīng)過季悠工位時，他的腳步依舊沒有停頓，卻似乎幾不可查地放緩了那么零點一秒，目光極快地、在她桌面上那盆被他“提醒”過要澆水的虎皮蘭上掃過——葉片飽滿翠綠，長勢良好。

他的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那弧度快得如同錯覺，隨即恢復(fù)如常，走進了辦公室，關(guān)上了門。

整個過程自然流暢，沒有任何刻意，卻讓整個辦公區(qū)陷入了一種短暫的、詭異的安靜。

幾秒鐘后，趙婷第一個憋不住，壓低聲音驚呼：“臥槽……我剛剛沒幻聽吧？小黃總跟我們說早了？還……還挺溫和？”

李艾也推了推眼鏡，臉上帶著不可思議：“而且他剛才好像……沒皺眉？語氣也挺平靜的?！?/p>

“是不是病了一場，打通了任督二脈？從此改走親民路線了？”張瑞也湊過來小聲八卦。

周銘看著那扇關(guān)上的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沒加入討論，只是低頭開始看文件。

季悠坐在工位上，心里也是波瀾起伏。她原本做好了繼續(xù)承受冷暴力的準備，卻沒想到迎來的卻是這樣一個……仿佛被刷新過的黃子弘凡。

他看起來真的完全恢復(fù)了，而且，那種刻入骨髓的冰冷和距離感，似乎真的融化了不少。雖然依舊算不上熱情，但那種自然而然的、對周圍環(huán)境的“看見”和基本的禮貌，已經(jīng)足以讓整個總裁辦的氣氛為之一松。

一整天，這種改變都在持續(xù)。

他依舊很忙，電話會議、處理文件、召人進去交代任務(wù)，效率極高。但那種令人窒息的高壓和隨時可能爆發(fā)的挑剔消失了。

他會平靜地指出問題，語氣是陳述事實而非指責(zé)。 他會簡潔地給出指令，不再附加那些苛刻到變態(tài)的細節(jié)要求。 他甚至在一次視頻會議間隙，出來倒咖啡時，對正在泡茶的趙婷隨口說了一句“茶香不錯”。

雖然只是極其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趙婷受寵若驚了半天，差點把熱水灑手上。

季悠也被叫進去過兩次。一次是送文件，他接過時極自然地道了聲“謝謝”。另一次是詢問一個項目的進度，她回答時，他聽得很專注，沒有打斷，最后只點了點頭，說“好，按計劃推進”。

他的目光依舊深邃，看人時帶著慣有的審視感，但那種冰冷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壓迫力減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沉穩(wěn)、更讓人愿意與之交流的專注。

季悠甚至恍惚覺得，眼前這個人，和之前那個因為一杯咖啡溫度不合就讓她重泡、因為她一點小失誤就冷語相向的上司，簡直判若兩人。

下班的時候，黃子弘凡準時從辦公室出來。他看了眼時間，對還在忙碌的周銘說：“不早了，剩下的明天再處理吧?！?/p>

周銘再次愣了一下，才應(yīng)道：“好的，小黃總?！?/p>

黃子弘凡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掃過辦公區(qū)，對上幾個正準備下班的助理的目光，他極輕微地頷首示意了一下，便轉(zhuǎn)身走向了電梯間。

沒有多余的寒暄，沒有刻意營造親和，一切都發(fā)生得極其自然。

但他離開后，辦公區(qū)里卻像是被投入了一顆溫水炸彈，氣氛瞬間活絡(luò)起來。

“我不是在做夢吧？小黃總居然催我們下班？”趙婷夸張地揉了揉眼睛。 “而且他今天一天都沒發(fā)脾氣！連語氣重一點都沒有！”李艾也覺得不可思議。 “看來生病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張瑞感嘆道。

季悠收拾著東西，聽著同事們的議論，心里那種不真實感越來越強。

他好像……真的變了。

不是因為愧疚，也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就是一種……仿佛卸下了某種沉重枷鎖后的、由內(nèi)而外的平和與穩(wěn)定。

雖然依舊隔著巨大的身份鴻溝，雖然依舊看不懂他心底最深處的想法。

但至少，在這樣的上司手下工作，壓力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

她拿起包，和同事們道別，走向電梯。

電梯鏡面里，映出她微微蹙眉思索的臉。

這場病，到底讓他經(jīng)歷了什么？

那個冰冷、刻薄、別扭的黃子弘凡，真的會就這樣消失嗎？

電梯下行，她的心里沒有答案，卻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或許，這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