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李英子一把按住挎包，指甲幾乎要戳到薛則觀臉上。

“薛則觀你別給臉不要臉！不就是幾張票子嗎？俺當(dāng)是誰呢，鬧半天是想訛俺！”

兩人正拉扯著，炕頭上的小遠(yuǎn)突然“哇”地哭了起來，小手死死扒著炕沿：“媽……我餓……”

李英子的動作頓住了，臉上閃過一絲煩躁，抬腳就往炕邊踹了下：“哭什么哭！餓死鬼托生的？等你爸發(fā)了津貼再給你買吃的！”

薛則觀看著那孩子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胳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得慌。

她松開手，從口袋里摸出塊用油紙包著的糖那是宋之洲昨天給兒子買的，沒舍得吃。

“小遠(yuǎn)，拿著。”她把糖遞過去，聲音放軟了些。

小遠(yuǎn)怯生生看了他媽一眼，見李英子沒說話，才飛快地接過去，剝開紙就往嘴里塞，含混不清地說了句：“謝謝薛阿姨?！?/p>

李英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處，猛地把挎包往薛則觀懷里一推：“拿著你的破爛滾！以后少往我家來！”

挎包的拉鏈沒拉嚴(yán)，幾張糧票從里頭滑出來，飄落在地。

薛則觀彎腰去撿，指尖觸到一張皺巴巴的肉票，那是她攢了兩個月，本來想自己出去國營飯店吃的。

她把票子一張張理好，塞進(jìn)包里，抬頭時正好對上李英子躲閃的目光。

“李英子，”薛則觀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說不出的錯覺“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跟人比的?！?/p>

”你就算把別人家的票子都搶去，把別人家的日子攪黃了，自己的日子該什么樣，還是什么樣?！?/p>

說完，她沒再看那兩口子，轉(zhuǎn)身往外走。

樓道里的風(fēng)更涼了，吹得她打了個寒顫，可心里那股憋悶勁兒，卻散了不少。

薛則觀攥著失而復(fù)得的糧票往樓下走，剛拐過二樓平臺，就撞見了站在樓梯口的宋之洲。

男人手里還提著從食堂打的晚飯，鋁制飯盒磕碰著發(fā)出輕響，可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卻像蒙了層霧，沉沉地壓著些什么。

他沒說話，只是目光落在她攥得發(fā)白的指節(jié)上，又緩緩移到她微微發(fā)紅的眼角。

薛則觀心里咯噔一下，剛被李英子攪起來的火氣瞬間涼了半截，只剩下說不清的狼狽。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卻見宋之洲先動了，抬腳從她身邊走過時，衣擺掃過她的胳膊，帶著股外頭晚風(fēng)的涼意。

“回來了?！彼穆曇袈牪怀銮榫w，像淬了冰的。

薛則觀跟在他身后往家走，樓道里的燈泡忽明忽暗，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宋之洲在心里嘆氣她從前多要面子啊。剛嫁過來那會兒，連跟鄰居借塊姜都要提前演練三遍，生怕說錯話被人笑話。

有次李英子在洗衣臺故意撞翻她的木盆，她攥著濕淋淋的袖口站在那兒，眼眶紅透了也沒說一句重話，只咬著唇把衣服一件件撿回來。

可今天，她居然能站在人家里爭那幾張糧票，連李英子撒潑罵人的話都接得住。

推開家門的瞬間，薛則觀被眼前的景象刺得閉了閉眼。

炕上的被褥堆成一團(tuán)，兒子小遠(yuǎn)的虎頭鞋一只在炕角，一只歪在桌腿邊。

早上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還在灶臺上摞著，粘在碗邊的玉米糊糊已經(jīng)結(jié)了痂。

窗臺上的咸菜壇子沒蓋嚴(yán)，招了兩只蒼蠅嗡嗡地盤旋。

這哪像個家。

她忽然就累了，連帶著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軟。

指尖劃過積了層薄灰的桌沿，腦子里閃過的是老宅里锃亮的紅木家具。

是姆媽踩著小腳追在她身后喊“慢點跑”，是哥哥們把剝好的橘子一瓣瓣遞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