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qū)大院的水泥路上還沾著昨夜的露水，薛則觀剛從長途汽車站回來，手里拎著兩個鼓囊囊的帆布包。

胳膊上還挎著個裝著土特產的網兜，四歲的圓圓跟在她身邊，小手里緊緊攥著個鐵皮餅干盒，里面是外婆特意給他裝的水果糖。

剛走到家屬樓樓下，就見張嬸子從晾衣繩那邊晃了過來，眼神在薛則觀的包裹上掃了一圈。

嘴角撇了撇，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納涼的幾戶鄰居聽見：“小薛啊，你這是從娘家回來？買這么多東西，得花不少錢吧？”

薛則觀笑了笑，剛要開口，張嬸子就沒等她回話，又接著說道：“不是我說你，你男人宋之洲在前線賣命，掙那點津貼容易嗎？“

”你倒好，花錢跟流水似的，一點都不心疼！咱們大院里誰家不是省吃儉用，就你這么大手大腳，傳出去人家還以為宋家多富裕呢！”

這話一出口，周圍原本低頭做事的鄰居都抬起了頭，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

還有幾個平時就愛嚼舌根的，也湊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是啊，小薛，張嬸子說得對，之洲在外面不容易，你該省著點花?！?/p>

“我看她這包里裝的，好像有塊花布吧？現(xiàn)在布票多緊張啊，她倒好，還買這么好的布?！?/p>

“聽說她娘家以前是做生意的，是不是還改不了那資本家的毛病??？”

薛則觀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解釋這些東西都是娘家寄來的，沒花家里的津貼。

就聽見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我看她就是資本家小姐的做派！一點都不像咱們軍區(qū)大院的家屬，倒像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

“你胡說！”圓圓突然掙開薛則觀的手，氣鼓鼓地沖到那人面前，小臉蛋漲得通紅。

“我媽媽才不是資本家小姐！這些東西都是外公外婆和舅舅們寄給媽媽和圓圓的，沒花爸爸的津貼！你不許說我媽媽壞話！”

那人被圓圓這么一沖，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小孩子懂什么？你媽媽是不是，咱們大家伙兒都看著呢！”

“你才不懂！”圓圓急得眼睛都紅了，他知道“資本家”不是好話。

上次聽大院里的小朋友說，被貼上這個標簽，爸爸就不能當軍官了。

他越想越害怕，突然轉頭扯住薛則觀的衣角，嘴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媽媽，他們欺負你！我要去找首長爺爺告狀！“

”首長爺爺最疼圓圓了，他肯定會幫我們的！嗚嗚嗚……媽媽，我不要他們說你壞話……”

薛則觀心里一酸，連忙蹲下身把圓圓抱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圓圓不哭，媽媽沒事，他們就是誤會了，等媽媽跟他們解釋清楚就好了。”

可圓圓卻哭得更兇了，小胳膊緊緊摟著薛則觀的脖子，哽咽著說：“媽媽，他們就是故意的！“

”張奶奶每次都要拿咱們家的東西，上次還把你給我織的毛衣拿去給她孫女穿?！?/p>

”現(xiàn)在還說你壞話！我要找首長爺爺，讓首長爺爺批評他們！”

這話一出，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小了下去。

張嬸子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她沒想到這小屁孩居然什么都知道，連忙上前想拉圓圓：“圓圓，你可不能胡說！“

”嬸子什么時候拿你家毛衣了？你這孩子，怎么亂說話呢！”

“我沒有胡說！”圓圓從薛則觀懷里探出頭，眼淚還掛在臉上，卻依舊倔強地瞪著張嬸子。

“上次我看見你把媽媽織的紅色毛衣給你孫女穿，你還說那是你給她織的！我都看見了！”

張嬸子被懟得說不出話，只能干瞪著眼。

周圍的鄰居也開始竊竊私語，有人想起之前張嬸子確實經常去薛則觀家串門，每次去都要帶點東西走。

只是大家礙于鄰里情分，沒好意思說。

薛則觀抱著圓圓，眼神平靜地看著張嬸子，緩緩開口：“張嬸子，我知道您平時喜歡跟我走動，我也沒在意那些小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