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森林公園里，紅葉如火焰般燃燒在枝頭。林燼將車停在山腳下的停車場，從后備箱拿出一個背包，里面裝著水和一些零食。

“慢慢走，不著急?！彼麑α昼裾f，語氣輕松自然，“聽說山頂?shù)挠^景臺視野很好?！?/p>

這是兄弟倆多年來第一次純粹的出游，沒有任何明確的目的，只是為了欣賞秋色。林珩默默跟在哥哥身后，踩著落葉，聽著腳下沙沙的聲響。

山路不算陡峭，但林珩長期缺乏鍛煉，很快就有些氣喘。林燼注意到他的狀況，適時地在半山腰的亭子處停下。

“休息一下吧?！彼f給林珩一瓶水，自己則靠在欄桿上，望著山下綿延的秋色，“很久沒這樣放松了。”

林珩小口喝著水，偷偷觀察著哥哥的側(cè)臉。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林燼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他看起來比平時柔和許多。

“哥，你以前也常來這里嗎？”

林燼轉(zhuǎn)過頭，眼神有些恍惚：“小時候爸媽常帶我們來。你大概不記得了，那時候你才這么高?！彼檬直葎澲粋€高度，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是林燼第一次主動提起過去的家庭時光。林珩握緊水瓶，等待著可能的情緒波動，但林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p>

繼續(xù)上山的路上，林燼偶爾會指著某處，說起童年的趣事。那些被塵封的記憶一點點被喚醒，林珩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腦海中那些模糊的快樂片段，竟然都是真實存在的。

“你看，”林燼在一棵巨大的楓樹下停住腳步，指著樹干上模糊的刻痕，“這是我們上次來時刻的身高。你當(dāng)時還因為夠不到哥哥的標(biāo)記而哭鼻子?！?/p>

林珩湊近看去，果然看到兩道刻痕，較高的那條旁邊歪歪扭扭地刻著“燼”字，較矮的旁邊是“珩”字。歲月的流逝讓這些痕跡變得淺淡，卻依然清晰可辨。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那道屬于他的刻痕。原來他們也曾有過如此親密的時光。

山頂?shù)娘L(fēng)景果然不負(fù)所望。整座城市在遠處鋪展開來，秋色為遠山抹上深淺不一的紅與黃。林燼從背包里掏出望遠鏡，調(diào)整好焦距后遞給林珩。

“那邊就是我們學(xué)校。”林燼指著遠處的一群建筑，“從這個角度看，是不是很不一樣？”

林珩通過望遠鏡看著熟悉的校園，確實感到一種奇特的疏離感。那些讓他焦慮的教室、辦公室，從這個距離看去，不過是城市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點。

“有時候拉開距離，才能看清什么東西真正重要?！绷譅a輕聲說，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有意說給林珩聽。

下山時，夕陽已經(jīng)開始西沉。林燼的腳步放得很慢，時不時停下來等林珩跟上。

“下周六就是競賽了。”林珩突然開口，“如果...如果我考得不好...”

“那就考得不好?！绷譅a的回答出乎意料地輕松，“這不會改變?nèi)魏问虑?。你還是你，我還是你哥?！?/p>

這樣直白而堅定的接納，讓林珩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

回家的車上，林燼打開了輕音樂。林珩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流動的暮色，忽然感到一種久違的平靜。

“謝謝你，哥?！彼p聲說。

林燼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他在謝什么。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沒有多言。

晚餐是簡單的面條，但林燼特意做了林珩最喜歡的炸醬。飯后，兄弟倆一起收拾廚房，配合比前一天更加默契。

“這周的晚自習(xí)，我會在辦公室整理競賽的注意事項?！绷譅a一邊擦著灶臺一邊說，“如果你有任何問題，隨時可以來找我。當(dāng)然，如果不想來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把資料給你送過去?！?/p>

林珩點點頭：“我知道了。”

睡前，林燼照例送來熱牛奶。但這次，他還帶來了一本相冊。

“整理柜子時找到的?！彼麑⑾鄡苑旁诖差^柜上，“有空可以看看?！?/p>

林珩喝完牛奶，好奇地翻開相冊。第一頁就是他們?nèi)业暮嫌?，照片上的父母笑容燦爛，年幼的他被哥哥背在背上，兩人都笑得見牙不見眼。往后翻，是他第一次學(xué)騎車時林燼在后面扶著車座的照片，是他小學(xué)畢業(yè)時哥哥參加典禮的照片...

這些被遺忘的時光，像一串散落的珍珠，被這本相冊重新串聯(lián)起來。林珩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哥哥年輕的臉龐，忽然明白，那些冷漠與傷害，不過是漫長時光中的一個片段而已。

敲門聲再次響起，林燼探頭進來：“忘了說，明天早上想吃點什么？我嘗試做小籠包怎么樣？”

林珩看著哥哥期待的眼神，忽然笑了：“好。”

這個笑容如此自然，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林燼也笑了，眼角的細紋變得明顯：“那早點睡，明天見。”

“明天見，哥?！?/p>

夜深了，林珩關(guān)掉臺燈，卻毫無睡意。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帶。他想起今天在山頂看到的風(fēng)景，想起相冊里那些定格的瞬間，想起哥哥日漸柔和的眼神。

傷口依然存在，但已經(jīng)不再流血?？謶稚形赐耆?，但已經(jīng)不再掌控他的人生。

在黑暗中，他輕聲對自己說：“也許，真的可以重新開始?！?/p>

隔壁房間，林燼同樣沒有入睡。他站在窗前，望著夜空中的半輪月亮，手中握著那張全家福。

“爸媽，我會照顧好小珩的?！彼吐暢兄Z，“這次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夜風(fēng)輕輕吹動窗簾，帶來初秋的涼意。但在這個家里，溫暖正在一點點驅(qū)散長久的寒冷。

星光雖弱，卻足以照亮前路；前路雖長，卻已不再令人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