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長河無聲流淌，裹挾著一切向前。襁褓的束縛早已被掙脫，暖閣柔軟的地毯成了蝶之靈探索世界的第一個舞臺。

她不再滿足于被動地躺著或坐著。一種源自本能、也源于靈魂深處對“掌控”的渴望，驅(qū)使著她運用起日益強壯有力的四肢。

最初是笨拙的翻滾，像一只不小心翻過身的笨拙小龜，四肢在空中徒勞地劃動，需要保姆或恰好來看她的千仞雪笑著幫她翻回來。

然后是不甘心地用四肢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如同暴風中瑟瑟發(fā)抖的小樹苗，每一次堅持都伴隨著急促的呼吸和小臉憋紅的努力。摔倒更是家常便飯，好在地毯足夠厚實，她本身的身體素質(zhì)也遠超普通嬰兒，往往是懵一下，癟癟嘴，又很快吭哧吭哧地重新開始。

千道流偶爾會負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一次次摔倒又爬起，金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不耐，反而偶爾會流露出一絲極淡的贊許。他不會出手幫忙，卻會在她成功支撐起更久時，微微頷首。

光翎斗羅則完全是另一個畫風。

“哎喲喂小祖宗，慢點慢點！”

“這邊這邊，對，爬過來五爺爺這里，給你個好玩的！”

他甚至會毫無形象地趴在地毯上，用魂力操控著一個色彩鮮艷的鏤空球，在她前方不遠處滾動，引誘她向前爬行。每當她快要夠到時，球又會狡猾地溜走一點，逗得她咿咿呀呀地抗議，卻也實實在在地鍛煉了她的協(xié)調(diào)性和毅力。

降魔斗羅有時會看不下去，吐槽光翎：“五哥，你逗貓呢？”

光翎理直氣壯：“我這是在激發(fā)我們靈兒的潛能！對不對啊，靈兒？”說著又用魂力讓球跳了一下。

蝶之靈：“……”她只能繼續(xù)吭哧吭哧地追，心里默默給不靠譜的五爺爺記上一筆。

千仞雪是最好也是最耐心的陪練。她會跪坐在她面前，張開手臂，用溫柔鼓勵的聲音呼喚：“靈兒，來，到姐姐這里來！”當?shù)`終于顫巍巍地、手腳并用地爬過那段“漫長”的距離，撲進她溫暖的懷抱時，千仞雪會發(fā)出驚喜的歡呼，把她抱起來轉(zhuǎn)圈，比自己修煉突破還要開心。

在這種“眾星捧月”式的（各種意義上）幫助下，蝶之靈的爬行技術(shù)日益精湛，速度越來越快，動作也越來越協(xié)調(diào)。

爬行之后，便是更具挑戰(zhàn)性的站立。

扶著搖籃的欄桿，靠著柔軟的沙發(fā)，抓住千仞雪伸出的手指……她一次次嘗試將自己小小的身體拉直，感受著雙腿承擔全身重量的新奇與艱難。小腿時常打顫，屁股墩兒和地毯親密接觸的次數(shù)直線上升。

但那股不服輸?shù)膭蓬^支撐著她。她骨子里終究不是一個真正的嬰兒，那種對自主行動的渴望壓倒了對摔倒的恐懼。

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她趁著保姆去倒水、千仞雪還在修煉未歸的短暫空隙，扶著墻壁，顫巍巍地、一點點地松開了手！

小小的身體像風中蘆葦般搖晃不定，但她終究是靠著自己的力量，站立在了地毯上！

那一刻，視野都仿佛變得不同。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頭。

她試圖邁出第一步，結(jié)果可想而知——“啪嘰”。

然而，沒等她感到沮喪，門口就傳來了一聲壓抑著的低低驚呼。

只見千仞雪不知何時回來了，正捂著嘴，瞪大了湛藍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狂喜的光芒。

“靈兒！你……你會站了？！你剛才是不是想走路？”千仞雪幾乎是瞬間沖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她，生怕驚擾了她，語氣激動得發(fā)顫。

蝶之靈看著姐姐比自己還興奮的樣子，那點小小的挫敗感立刻煙消云散，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伸出小手要抱抱。

“姐……jie……”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下意識地從她嘴里冒了出來。

空氣瞬間凝固了。

千仞雪整個人僵在原地，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她臉上的表情從狂喜變成了極致的震驚，瞳孔都放大了。

“你……你剛才……叫我什么？”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帶著巨大的不確定和小心翼翼的期盼，仿佛怕聲音大一點就會打碎這個美妙的幻聽。

蝶之靈也愣了一下。她剛才……好像說話了？雖然含糊不清，但那確實是試圖模仿“姐姐”這個稱呼的發(fā)聲。

看著千仞雪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激動模樣，蝶之靈心里一軟，決定再試一次。她吸了口氣，努力調(diào)動還不熟練的聲帶和舌頭，更清晰、更緩慢地重復：

“姐……姐……”

這一次，字正腔圓了許多！

“哇——！”千仞雪再也忍不住，一把將站不穩(wěn)的妹妹緊緊摟進懷里，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不是傷心，是巨大的驚喜和激動，“靈兒叫我姐姐了！你真的會叫姐姐了！我不是在做夢！太好了！太好了！”

她抱著蝶之靈，又哭又笑，像個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貴寶藏的孩子。

這番動靜自然驚動了旁人。

首先閃進來的是永遠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光翎斗羅：“怎么了怎么了？小雪兒你怎么哭了？誰欺負……呃？”他看到的是相擁的姐妹倆，一個狂喜落淚，一個笑瞇瞇地被抱著。

緊接著，千道流的身影也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目光落在被千仞雪緊緊抱著的蝶之靈身上。

千仞雪激動地語無倫次：“爺爺！爺爺！靈兒會叫姐姐了！她叫我姐姐了！她還會站了！她剛才自己站起來了！”

千道流的目光微動，走上前。千仞雪這才稍微松開一些，但仍緊緊拉著妹妹的手，激動地看著爺爺，又看看妹妹，滿臉的“快夸她快夸她”。

千道流蹲下身，平視著蝶之靈，語氣依舊平穩(wěn)，卻比往常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哦？之靈，再叫一次？”

蝶之靈看著眼前這位給予她最強庇護的爺爺，很給面子地張開小嘴，這次目標明確：

“ye… ye…” 發(fā)音不如“姐姐”清晰，但那份努力和指向性毋庸置疑。

千道流顯然也愣了一下，隨即，那總是古井無波的臉上，唇角似乎極其微小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了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他伸出手，寬大的手掌極其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很好。”依舊是言簡意賅的評價，但那份認可的重量，卻清晰地傳遞了出來。

光翎斗羅在一旁看得眼熱，立刻湊過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充滿期待：“小靈兒，還有我呢？叫我，叫五爺爺！或者光翎爺爺也行！”

蝶之靈看著他那張寫滿“快叫我”的臉，存了逗弄之心，故意眨巴著大眼睛，看了他半晌，然后小嘴一咧，清晰地吐出一個字：

“翎……笨！”

空氣再次安靜。

光翎斗羅臉上的期待瞬間凝固，慢慢石化。

千仞雪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差點笑倒在地上。

連千道流的肩膀都幾不可察地微微抖動了一下。

“笨……笨？！”光翎斗羅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委屈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我？笨？小靈兒你居然說我笨？五爺爺哪里笨了？五爺爺聰明絕頂好不好！二哥！降魔！你們評評理！她居然說我笨！”

然而并沒有人理他。金鱷斗羅和降魔斗羅聞聲而來，聽到的正是最后那句“翎笨”，看著光翎吃癟跳腳的樣子，也都忍俊不禁。

暖閣內(nèi)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蝶之靈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看著姐姐開心的笑容，看著幾位供奉爺爺（雖然有一個在跳腳）眼中真實的的笑意，看著千道流眼底那抹罕見的溫和，心里也涌動著暖流。

她終于不再只是一個被動接受一切的嬰兒了。她開始能夠用自己的方式，去觸碰這個世界，去表達自己，去影響身邊的人。

雖然步伐依舊蹣跚，言語尚且稚嫩，但獨立的征程，已然邁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步。

她相信，距離她真正破繭，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那一天，不會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