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三年上元夜·質(zhì)子初逢——

長安城的夜，從來不是寂靜的。

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動，燈火如晝。胡商攤前的琉璃盞折射出斑斕的光，酒肆里飄出的琵琶聲混著西域香料的氣息，在寒冷的夜風(fēng)里釀出幾分醉意。敖丙端坐在馬車內(nèi)，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的窺天鏡，鏡面冰涼，映出長安城縱橫交錯的街巷與戍衛(wèi)換防的軌跡。

馬車忽然一頓。

簾外傳來侍從低聲的稟報：“公子，前方金吾衛(wèi)清道，需稍候片刻?！?

敖丙微微頷首，指尖在鏡面上一劃，鏡中景象如水波蕩漾，轉(zhuǎn)而映出皇城角樓的輪廓。他正凝神細看，忽聽車外一陣喧嘩，緊接著，一道赤紅如火的影子自檐角翻飛而下，驚得拉車的駿馬揚蹄嘶鳴——

“吁——！”

車簾被勁風(fēng)掀起，敖丙抬眼，正對上一雙灼亮的眸子。

那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玄色勁裝，外罩赤紅錦袍，衣擺處金線繡著的火焰紋在燈火下熠熠生輝。他單足點在車轅上，手中一柄長槍斜指地面，槍纓上綴著的金鈴隨動作叮當(dāng)作響。

“喲，這馬車倒是講究。”少年挑眉，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車內(nèi)的敖丙，“渤海國的使臣？”

敖丙不動聲色地將窺天鏡收回袖中，指尖微動，一縷寒氣悄然凝結(jié)。他尚未開口，那少年卻已笑嘻嘻地湊近，忽然伸手一挑——

玉冠應(yīng)聲而落，烏發(fā)如瀑傾瀉。

街邊的燈火在這一瞬映亮了敖丙的面容，也照見那少年眼底一閃而過的怔愣。

“賠罪。”少年將玉冠在掌心拋了拋，笑得張揚，“驚了你的馬，小爺請你喝酒?！?

敖丙眸光微冷，指尖的寒氣未散，卻見那少年忽地俯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走！”

不由分說，敖丙已被他拽出馬車，跌入長安城最喧囂的夜色里。

夜風(fēng)裹挾著胡餅的香氣撲面而來，敖丙的衣袖被風(fēng)掀起，露出腕間一抹冰藍色的鱗紋。哪吒的目光在那處停留了一瞬，隨即被街邊雜耍噴出的火焰吸引了注意。

"看那個！"哪吒拽著敖丙擠進人群，赤綾擦過敖丙的頸側(cè)，帶著硝石與陽光的氣息。吐火藝人正將火把拋向空中，火光映得敖丙不自覺地后退半步，后背卻撞上哪吒堅實的胸膛。

"怕火？"耳畔傳來帶笑的鼻息，溫?zé)岬胤鬟^敖丙的耳廓。他轉(zhuǎn)頭，看見哪吒眼中跳動的焰色比街邊的燈火更灼人。

波斯酒肆的帷幔在風(fēng)中輕晃，哪吒拍開一壇西域葡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蕩漾。"嘗嘗，比你們東海的水可帶勁多了。"

敖丙指尖輕點杯沿，一層薄霜悄然蔓延。他垂眸飲酒時，沒注意到哪吒盯著他睫毛在臉上投下的陰影看了許久。

西市盡頭，一盞巨大的走馬燈正在旋轉(zhuǎn)，燈面上繪著八仙過海的圖案。哪吒突然指著其中一道藍影："這個像你。"說罷，便將自己偷偷買好的白玉簪小心的裝飾在敖丙的藍發(fā)間。

"給我的嗎？"敖丙輕笑一聲，雪白的頰上浸出一抹粉紅。

"湊活戴著玩兒"

哪吒的臉頰好像在滴血。他轉(zhuǎn)過身，似乎在掩飾自己的尷尬與羞怯。

敖丙抬眼，看見燈影流轉(zhuǎn)間，那道藍影化作龍形騰云而去。他的指尖無意識地蜷起，袖中的窺天鏡微微發(fā)燙。

三更鼓響時，哪吒已醉得趴在案上，手中還攥著敖丙的一縷發(fā)絲。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眉間投下細碎的光斑。敖丙凝視良久，終是伸手拂去他頰邊沾著的酒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