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綻新蕊

第二十章：無聲的博弈

李蓮花的話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方多病和笛飛聲心中漾開層層波瀾，也讓茅屋內(nèi)的氣氛變得愈發(fā)凝重。

方多病后知后覺地感到一陣后怕。他這才明白，自己和笛飛聲昨夜在青木鎮(zhèn)的舉動，無異于捅了一個巨大的馬蜂窩，若非李蓮花當(dāng)機(jī)立斷，他們很可能真的會陷入重圍，甚至牽連整個村子。

笛飛聲沉默片刻，對守在門外的無顏沉聲道：“傳令下去，所有人高度戒備，隱匿身形，擴(kuò)大警戒范圍至山谷所有入口。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更不得暴露人數(shù)?！?/p>

“是！尊上！”無顏領(lǐng)命，迅速無聲地安排下去。

命令被高效執(zhí)行，原本明處守衛(wèi)的金鴛盟精銳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然散入棲霞山的山林之中，只留下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肅殺感。

茅屋內(nèi)，三人一時無言。

晨光漸盛，透過窗欞，在地面上拉出長長的光斑。山里依舊寂靜，只有偶爾幾聲鳥鳴，反而襯得這份安靜更加詭異，仿佛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死寂。

方多病坐立難安，一會兒湊到窗邊縫隙往外看，一會兒又豎起耳朵傾聽，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他忍不住壓低聲音問：“李蓮花，你說……他們真的會來嗎？萬一……萬一他們被嚇住了，不敢來了呢？”

李蓮花靠坐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聞言眼睫微顫，并未睜開，只是輕聲道：“小寶，你覺得，是開采一座私礦的風(fēng)險(xiǎn)大，還是同時得罪金鴛盟和天機(jī)堂的風(fēng)險(xiǎn)大？”

方多病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當(dāng)然是后者！”

“所以，”李蓮花緩緩睜開眼，目光清冽，“如果他們判斷我們只是虛張聲勢，或者有把握將我們?nèi)繜o聲無息地留在這里，那么……來滅口的收益，遠(yuǎn)大于風(fēng)險(xiǎn)。”

方多病頓時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

笛飛聲冷哼一聲：“那便讓他們來試試?！?/p>

時間在高度緊張的等待中緩慢流逝。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日頭逐漸升高，山谷中依舊沒有任何異動。

方多病最初的緊張漸漸被一種焦躁取代，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李蓮花判斷錯了。

就在午時將近，連笛飛聲都微微蹙起眉頭時——

一直閉目的李蓮花忽然輕聲開口，打破了沉寂：“來了?！?/p>

方多病一個激靈，猛地跳起來，再次湊到窗邊，緊張地四處張望：“哪兒？在哪兒？”

笛飛聲的目光也瞬間銳利起來，但他并未感知到任何強(qiáng)大的氣息逼近。

李蓮花微微搖頭，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不是人。是‘眼睛’?！?/p>

他目光投向窗外遠(yuǎn)處山林的一處制高點(diǎn)：“那里，剛才有鏡片反光的痕跡，閃了三次?，F(xiàn)在消失了。”

那是有人在用遠(yuǎn)鏡窺探！

對方?jīng)]有貿(mào)然進(jìn)攻，而是在外圍觀察！他們在評估這里的防御力量，評估金鴛盟到底來了多少人！

方多病倒吸一口涼氣，對李蓮花這種近乎恐怖的觀察力感到駭然。隔著這么遠(yuǎn)，他是怎么注意到那瞬息即逝的反光的？

笛飛聲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對無顏的方向做了一個極其隱蔽的手勢。

片刻之后，遠(yuǎn)處那片山林里，極其突兀地響起幾聲鳥雀驚飛的撲棱聲，以及一聲極輕微、仿佛被強(qiáng)行扼斷在喉嚨里的悶哼！

隨即，一切重歸寂靜。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一名金鴛盟下屬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門口，單膝跪地，手中捧著一件東西：“尊上。窺探者共三人，身手不弱，處理了兩個，放走了一個。這是從為首者身上搜出的?！?/p>

那是一件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玄鐵令牌，令牌上沒有任何文字，只雕刻著一個猙獰的鬼首圖案，鬼首口中銜著一枚燃燒的火焰。

笛飛聲接過令牌，只看了一眼，臉色便瞬間沉了下去，周身氣壓驟降。

“鬼焰令。”他吐出三個字，聲音里帶著一種冰冷的殺意，“是‘幽冥府’的人。”

“幽冥府？”方多病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那是什么？”

“一個收錢辦事的殺手組織，專處理各種‘臟活’?！钡扬w聲語氣森寒，“幕后主子神秘莫測，其成員行事狠辣，不擇手段，在江湖中惡名昭著，但因其價(jià)格極高且極少失手，頗受一些見不得光的大人物‘青睞’?！彼聪蚶钌徎?，“你猜得沒錯，對方來頭不小，且決心很大?！?/p>

連幽冥府都出動了的私礦，背后的水比想象得更深。

李蓮花的目光也落在那枚鬼焰令上，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就在這時，又一名下屬疾步而來，奉上一枚細(xì)小的竹管：“尊上！那名被故意放走的探子，在逃離山谷后，在山外匯合了另一人，將此物射入空中！”

笛飛聲捏碎竹管，里面是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只有四個字：

“金蓮在此，強(qiáng)攻代價(jià)過大，撤?！?/p>

對方做出了判斷！

他們認(rèn)出了金鴛盟最高級別的信號，評估了此地的防御力量（他們只看到了冰山一角），認(rèn)為強(qiáng)攻滅口的代價(jià)遠(yuǎn)超所能承受，最終選擇了放棄，果斷撤離！

一場潛在的腥風(fēng)血雨，竟真的以這種無聲無息的方式，消弭于無形。

方多病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覺得腿都有些發(fā)軟，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濕。他看向李蓮花，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敬佩。

這一切，竟然真的都在老狐貍的算計(jì)之中！從發(fā)射信號到逼退強(qiáng)敵，步步為營，算無遺策！

笛飛聲將那張紙條碾碎，目光再次落到李蓮花身上，復(fù)雜難言。他深知，若非李蓮花那看似冒險(xiǎn)的一步棋，此刻他們面臨的，將是一場極其艱苦慘烈的血戰(zhàn)，勝負(fù)難料，甚至可能波及整個村落。

李蓮花也微微松了口氣，緊繃的精神松弛下來，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臉色又白了幾分，忍不住低低咳嗽起來。

方多病連忙上前給他拍背喂水。

笛飛聲沉默地看著他咳嗽，忽然開口，問了一個問題：“你如何能斷定，他們一定能認(rèn)出金蓮信號，并且會因此投鼠忌器？”

李蓮花緩過氣，抬起眼，因?yàn)榭人远褐獾难劬?，閃過一絲看透世情的淡然：“因?yàn)椤嬲驹诟咛?、掌握著龐大資源和黑暗秘密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懂得畏懼?！?/p>

“他們深知什么樣的力量能輕易摧毀他們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而金鴛盟……恰好就是這種力量的代表之一。”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上?，他們……早就穿上金縷鞋了。”

所以，他們不敢賭。

茅屋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

危機(jī)似乎暫時解除，但“幽冥府”和“鬼焰令”的出現(xiàn)，卻像一片更大的陰云，投在了三人心頭。

那私礦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龐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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