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仔是兄弟六人中,最內(nèi)向安靜的一個,心思細膩,安靜得像一抹影子。
在夢焰島,這種特質(zhì)讓他顯得存在感不多。
他不像大哥熙旺那樣沉穩(wěn)可靠,不像二哥熙蒙才華橫溢,不像三哥胡楓那樣優(yōu)雅迷人,不像四哥阿威那樣力量強悍,也不像小辛那樣活潑耀眼。
他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沉默地完成分派給他的工作——
通常是監(jiān)獄內(nèi)部制服的縫補、特殊區(qū)域清潔,簡單醫(yī)療器械的維護,或者利用他獨特的審美,參與監(jiān)獄內(nèi)部環(huán)境那點微不足道的“美化”設(shè)計。
他的手很巧,針腳細密均勻,線條勾勒精準,仿佛天生就該做這些細致活。
他總是低著頭,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動作輕巧得幾乎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雙曾經(jīng)能設(shè)計出精妙偽裝、勾勒出時尚圖紙的手,如今更多的時候是拿著抹布或針線。
他沒有怨言,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他很少抬頭,視線總是落在自己手中的活計上,或者自己的腳尖。
只有當幾位哥哥出現(xiàn)在他視野里時,那雙總小鹿般的眼睛,才會流露出全然的依賴和安心。
他一直都在默默觀察,大哥熙旺與典獄長之間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
看二哥熙蒙在代碼的世界里縱橫捭闔,偶爾能得到她一句平淡的認可。
看三哥胡楓與她之間激烈又壓抑的張力。
看四哥阿威沉默地扛起最重的活,像一座可靠的堡壘。
看小辛如何像個小太陽般,大膽又笨拙地爭搶著她的目光。
他看著,然后默默地低下頭,繼續(xù)擦地,或者縫補……
他聽哥哥們的話,勝過聽干爹的。
哥哥們是他的天。
而現(xiàn)在,這座監(jiān)獄里,多了一個比天更重要的存在——墨傾歌。
他對她的感情,是寂靜的溪流,深埋在地下,從不奔涌,卻從未停止流淌。
感情里,有對強者的絕對敬畏,有對她拯救大哥二哥的感激。
他隱約知道一些,大哥和二哥,差點就被干爹殺死,如果不是墨傾歌……
更有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細微慕戀。
他記得自己和阿威被捕的那天,是為了掩護二哥熙蒙。
是他故意露出了一個破綻,吸引追兵的注意。
他當時很擔心哥哥,想到哥哥只要能安全,又覺得值得。
他沒想到,最終會來到這里,來到她的領(lǐng)地。
第一次的關(guān)注,源于一次意外。
墨傾歌有一套常穿的便服,材質(zhì)特殊,在一次外圍巡視時被尖銳的黑曜石劃破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負責(zé)衣物整理的仔仔看到后,沉默地接過來。
他沒有簡單地縫合,而是找來顏色最相近的絲線,用上了他極為精巧的隱藏式針法。
修補完成后,那道裂痕幾乎肉眼難辨,甚至因為絲線獨特的質(zhì)感,在光線下會呈現(xiàn)出細微如同暗紋一樣的光澤,反而比原來更添了一絲低調(diào)的精致。
衣服送還后,墨傾歌并沒有立刻發(fā)現(xiàn)。
直到幾天后,夜零在整理衣物時,無意間提到這件衣服的修補工藝非凡。
墨傾歌拿起那件衣服,對著光仔細看了看,眼底掠過一絲訝異。
她叫來了仔仔。
仔仔垂著頭,站在她面前,心臟跳得飛快,幾乎要撞出胸腔。
他害怕自己自作主張的“改良”會引來斥責(zé)。
畢竟她現(xiàn)在是掌管他們的典獄長。
而不是之前那個隨時和他們玩樂,溫柔對待他們每個人的那個人。
墨傾歌手指拂過那處修補的痕跡,
墨傾歌你做的?
仔仔聲音細若蚊蚋,幾乎聽不見,
仔仔是。
墨傾歌手藝不錯。
只是三個字。
沒有獎賞,沒有更多的話語。
但仔仔卻像是得到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耳根悄悄紅了。
一直低垂著的頭,幾不可查地抬起了一點點,飛快地偷瞄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
那天晚上,他回到囚室,躺下,抱著膝蓋,將臉埋在臂彎里,偷偷地笑了很久。
姐姐……夸他了。
第二次,是在醫(yī)療室。
一名囚犯在勞動中受傷,傷口需要縫合。
當值的獄醫(yī)手法粗糙,正準備下針。
路過的墨傾歌瞥了一眼,眉頭微蹙。
她目光掃過旁邊正在安靜擦拭醫(yī)療器械的仔仔。
墨傾歌S-6,你過來。
仔仔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東西,順從地走過去。
墨傾歌指著那猙獰的傷口,
墨傾歌縫好它。要好看。
這個要求很奇怪。
在這座監(jiān)獄,活下去才是首要,好看無關(guān)緊要。
但仔仔明白了。
他洗了手,接過針線。
當他拿起針時,整個人的氣質(zhì)似乎都變了。
依舊是安靜的,但那份安靜里透出了極大的專注和自信。
他的手指穩(wěn)定得不像話,穿針引線,動作流暢而精準,仿佛在完成一件藝術(shù)品。
最終縫合的傷口,針腳細密均勻,幾乎像一道裝飾性的紋身。
墨傾歌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沒有說話。
從那以后,一些需要精細操作,或者涉及到“美觀”的雜活,會偶爾落到仔仔頭上。
比如,為墨傾歌私人區(qū)域更換的窗簾系上特定樣式的結(jié)。
為她需要偽裝的某個道具進行做舊處理,甚至有一次,是為她修剪一盆快要枯死的,不知誰送來的小盆栽的殘枝。
他每次都完成得極其出色,且毫無怨言。
他從不像小辛那樣主動靠近,從不像胡楓那樣眼神拉絲,他甚至很少直視她。
他只是在她可能需要的時候,默默地出現(xiàn),盡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他最大的快樂,就是在她目光偶爾掃過他完成的工作時,極輕微的頷首,或者沒有任何表示,但她下一次依然會選擇讓他來做。
這就夠了。
他知道自己不像哥哥們那樣各有耀眼的長處。
他不夠強大,不夠聰明,不夠瘋狂,也不夠陽光。
但他有他的細心,他的巧手,他的安靜守護。
就像他曾能為自己和哥哥們設(shè)計出完美偽裝,幫助他們逃離追捕一樣。
現(xiàn)在,他也可以用這雙手,為她修補衣衫,處理好細微的瑣事,讓她在冰冷的世界里,能偶爾感受到妥帖的舒適。
夜深,仔仔躺在冰冷的床上。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著。
這雙手,能易容,能執(zhí)刀,也能穿針引線。
他想起了被捕那天,想起了哥哥們。
最終,思緒定格在她接過那件修補好的衣服時,指尖無意中掠過他手背、一剎那的微涼觸感。
他輕輕蜷縮起手指,仿佛要將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冰涼握在掌心。
他將臉埋進枕頭,像守護一個最甜蜜的秘密,沉沉睡去。
于他而言,能這樣無聲,不被驅(qū)逐,存在于有她的世界里,便是最好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