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荒草齊肩。
斷壁殘垣間,蛛網(wǎng)密布,烏鴉盤旋。
她站在廢墟前,雨水順著發(fā)絲流下,浸透衣襟。
身后,四個男人默默跟來。
謝承鈞帶來工兵,周硯舟調(diào)來探測儀,溫硯背著藥箱,裴照抱著琴。
沒人說話。
她指著地窖位置:“挖?!?/p>
工兵開始撬磚。
三小時后,一聲悶響。
磚石塌陷,露出一道鐵門。
門上銹跡斑斑,鎖已腐朽。
她親手推開。
一股陳年霉味撲面而來,夾雜著紙張腐爛的氣息。
地窖不大,角落堆著幾個木箱。
她打開最上面一個,里面全是照片。
照片上是個嬰兒,襁褓中掛著玉佩——正是她頸間的那一塊。
照片背面寫著:【1905年,偷來女嬰,取名知意。沈家血脈,終將斷絕?!?/p>
她手一抖。
繼續(xù)翻。
第二箱是賬本。
【1906年,沈老爺寵妾滅妻,毒殺我夫。我忍辱負重,伺機復(fù)仇?!?/p>
【1910年,發(fā)現(xiàn)沈老爺與外室之女血脈相連,恐其奪產(chǎn),遂設(shè)計調(diào)包?!?/p>
【1912年,假知意入府,真知意送至鄉(xiāng)下農(nóng)戶?!?/p>
她呼吸急促。
第三箱,是日記。
她顫抖著翻開。
【1915年,假知意十歲,聰慧過人。我教她琴棋書畫,只為將來替我奪回一切。】
【1918年,她愛上謝家少帥。我助她聯(lián)姻,只為借軍閥之力鏟除沈家?!?/p>
【1920年,沈老爺察覺調(diào)包,欲殺我。我先下手為強,毒殺全家,唯留她一人?!?/p>
她猛地合上日記,臉色慘白。
“所以……我不是沈家女?”
溫硯低聲:“那你……是誰?”
她翻開最后一頁。
【我知大限將至,寫下此書。若你看到,說明你已覺醒。去找真知意,她活在蘇州鄉(xiāng)下,姓柳,名喚晚?!?/p>
【她才是沈家血脈,而你……是我復(fù)仇的刀?!?/p>
她跌坐在地。
三十年人生,轟然崩塌。
她不是沈知意。
她是“柳晚”的替身。
是別人復(fù)仇的工具。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沈老爺從不抱她,只冷冷說:“你不像我女兒。”
原來,她根本不是。
謝承鈞蹲下,握住她的手:“可你還是你?!?/p>
她冷笑:“那我這三十年,算什么?一場戲?”
周硯舟嘆氣:“或許……這才是真相的開始?!?/p>
裴照忽然說:“柳晚……我見過?!?/p>
所有人回頭。
“三年前,蘇州大火那晚,我看見一個女人從后門逃出。她懷里抱著一個孩子,說‘姐姐替我活了那么久,該輪到我了’?!?/p>
“然后她沖回火場?!?/p>
沈知意渾身發(fā)抖。
“所以……真知意,替我死了?”
溫硯點頭:“你體內(nèi)毒素,與柳晚相同。你們從小就被喂藥,只是劑量不同?!?/p>
“她替你承受了更多?!?/p>
她捂住臉,淚水從指縫流出。
原來她活下來的每一秒,都是別人的犧牲。
她忽然站起來:“我要去柳家村?!?/p>
“那里……已沒人了?!迸嵴照f,“大火后,全村遷走?!?/p>
“那就找?!?/p>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謝承鈞追上:“我陪你?!?/p>
周硯舟:“我也去?!?/p>
溫硯:“你的身體撐不住長途跋涉,我隨行。”
裴照抱琴跟上:“我為你彈一曲《魂歸》。”
四人再次同行。
路上,她問溫硯:“我還能活多久?”
“半年。若找到解藥,或可延長。”
“解藥在哪?”
“沈老爺?shù)膶嶒炇摇!?/p>
“他還活著?”
“沒有。但他生前研究出一種血清,能中和毒素。藏在……他的墓里?!?/p>
她冷笑:“真是諷刺。我替他女兒活了三十年,最后還得去給他掃墓。”
三天后,他們抵達柳家村。
荒村無人,唯有老槐樹下,立著一座孤墳。
墳前石碑刻著:【愛女柳晚之墓】。
她跪下,撫摸碑文。
“對不起……我欠你一輩子?!?/p>
忽然,裴照指著墳后:“那里有機關(guān)?!?/p>
他們合力挖開。
一塊石板下,藏著金屬箱。
箱內(nèi),是一支血清,還有一封信。
信是柳晚寫的:
【姐姐:
我知道你不是我。娘臨終前告訴我一切。
可我不恨你。
你替我活在金屋,我替你活在泥里。
你學(xué)琴棋書畫,我采藥種田。
你嫁軍閥商賈,我守破屋孤燈。
但我知道,你一定比我辛苦。
因為你要笑著,演一個不是自己的人。
這支血清,是我用十年時間,從你每次體檢的血液樣本中提取的抗體。
我知道你終會來找我。
所以,我替你活到最后一刻。
現(xiàn)在,輪到你了。
好好活著,替我看看春天。
——晚】
她抱著信,嚎啕大哭。
雨又下了起來。
謝承鈞撐傘,周硯舟輕拍她肩,溫硯遞上熱茶,裴照低聲撫琴。
她終于明白。
她不是誰的附屬品。
不是替身,不是棋子。
她是沈知意——一個被命運捉弄,卻依然選擇站起來的女人。
她擦干淚,站起身。
“血清……給我。”
溫硯猶豫:“一次注射,只能延命一年。且副作用極大,痛如刀割?!?/p>
她笑:“我寧可痛著活,也不麻木地死?!?/p>
她卷起袖子。
針頭刺入皮膚。
瞬間,劇痛如萬蟻噬骨。
她咬牙不語,冷汗直流。
三分鐘后,痛感漸消。
她睜開眼,瞳孔如雪化后初晴。
“我還要去謝家墓地?!?/p>
謝承鈞皺眉:“那里有重兵把守。”
“那又如何?”她冷笑,“我連死都走過一遭,還怕活人?”
周硯舟笑了:“這才是我認識的知意。”
他們連夜出發(fā)。
謝家墓地位于北境雪山。
寒風(fēng)如刀,雪深過膝。
守墓人是謝承鈞的舊部,持槍攔路。
謝承鈞上前:“放行。”
“少帥,老爺遺命,不得外人入墓。”
“她不是外人?!彼f,“她是……我的妻。”
沈知意一怔。
謝承鈞看她:“無論真假,我愛的,一直是你?!?/p>
她沒說話,徑直走向墓碑。
周硯舟啟動探測儀。
地下三米,有金屬反應(yīng)。
他們挖開。
棺中無尸,只有一臺老式保險箱。
密碼是——19237。
周硯舟輸入。
箱開。
里面不是財寶,而是一疊文件。
【沈氏家族毒藥研究檔案】
【實驗體:沈知意(假)】
【毒素代號:青鸞】
【解藥配方:需至親之血+千年雪蓮+鳳凰膽】
她愣住。
“鳳凰膽……是什么?”
溫硯臉色大變:“傳說中,鳳凰涅槃時,心膽不滅。唯有至情至性之人,自愿獻祭,方可取出。”
“誰獻?”
“我。”裴照上前,“我是戲子,一生為情而活。我的膽,最接近鳳凰?!?/p>
她搖頭:“不行!”
“你忘了?”他笑,“我為你唱《牡丹亭》,唱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時,就已決定。”
他取出匕首,刺向心口。
鮮血噴涌。
他手中托著一顆 glowing 的膽囊,如火焰般燃燒。
“拿著……替我看看春天?!?/p>
他倒下。
她接住那膽,淚如雨下。
雪蓮在雪山之巔,她親手采摘。
至親之血——周硯舟割腕:“我是你兄長,血最親。”
三樣齊備。
溫硯連夜制藥。
天亮?xí)r,一支金色血清制成。
她注射。
這一次,沒有痛。
只覺暖流涌遍全身,仿佛重生。
她睜開眼,看向雪山朝陽。
“我自由了?!?/p>
謝承鈞問:“接下來去哪?”
她笑:“我要回上海,開一家醫(yī)院?!?/p>
“治誰?”
“所有被命運虧待的人。”
周硯舟說:“我投資?!?/p>
溫硯說:“我當(dāng)醫(yī)生?!?/p>
謝承鈞說:“我保你平安?!?/p>
她看著他們,忽然說:“你們……能不能別搶我?”
四人一愣。
她笑:“我不是你們的戰(zhàn)利品。我是我自己。”
“所以——”她轉(zhuǎn)身,面向朝陽,“我要走了。”
“一個人?!?/p>
他們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
她走了十里,回頭。
四人仍站在雪中,未動。
她輕聲說:“謝謝你們愛過我?!?/p>
然后,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