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城的晨霧帶著股潮濕的土腥味，黏在人皮膚上像層薄冰。葉辰攥著發(fā)燙的青銅環(huán)，血字“靈珠有靈，噬主為生”在環(huán)面隱隱發(fā)光，像是有活物在里面蠕動。他突然想起未來自己那雙猩紅的眼，心臟猛地一縮——如果靈珠真會噬主，那未來的他，究竟成了什么？

“往這邊走?！碧K然突然拐進一條岔路，她的聲音還有些發(fā)顫，但腳步異常堅定。路邊的墻根下種著排蒲公英，絨毛被晨風吹得四散，“我記得這附近有處廢棄的城隍廟，暫時能落腳?！?/p>

城隍廟的木門早就爛透了，推開門時“吱呀”作響，驚起一群躲在梁上的蝙蝠。大殿中央的城隍像缺了半邊臉，露出里面的泥胎，供桌上積著厚厚的灰，只有個銅制香爐還算干凈，爐底刻著個模糊的“沐”字。

“是哥哥的字跡！”蘇然摸著香爐底的刻痕，眼眶又紅了，“他以前總說，城隍廟的香火最雜，藏東西最安全?！?/p>

林婉兒把昏迷的少年扔在供桌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先審審這小子吧，影閣閣主是誰，鑰匙又是什么鬼東西?！彼龔膽牙锾统鰝€小瓷瓶，倒出粒黑色的藥丸，“這是‘真言散’，我家精怪朋友給的，吃了不說實話能把腸子癢斷?！?/p>

藥丸剛湊近少年的嘴，他突然睜開眼，眼神清明得嚇人，哪里還有半分昏迷的樣子?！皠e白費力氣了?！鄙倌昀湫σ宦?，嘴角的痣跟著抽動，“我是影閣少主秦風，你們殺了我，閣主會讓整個青嵐城的人給我陪葬?！?/p>

楚萱兒突然按住他的后頸，指尖在某個穴位上輕輕一點。秦風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你……你點了我的‘癢筋’？”

“不是癢筋?！背鎯旱穆曇衾浔模笆怯伴w秘制的‘牽魂穴’，半個時辰內不說實話，魂魄會被自己的心跳聲震碎?！彼龔那仫L的腰間摸出塊令牌，正是之前看到的眼睛符號，“這令牌就是鑰匙？”

秦風的身體開始發(fā)抖，不是因為怕，而是穴位被點后的本能抽搐：“鑰匙是……是‘噬靈玉’，能強行剝離靈珠與宿主的聯(lián)系。但閣主說，剝離后宿主會變成靈珠的‘養(yǎng)料’，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葉辰的心猛地沉下去。未來的自己搶奪靈珠，難道是知道會被反噬，想找個人當替死鬼？他下意識地摸向胸口，靈珠就藏在貼身的布袋里，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跳動，像是在回應秦風的話。

“閣主是誰？”蘇然追問，手里的銀針轉得飛快。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鼻仫L的聲音開始發(fā)飄，顯然穴位的作用在加劇，“只知道他總戴著張青銅面具，右手是只鐵爪，說話時總愛摸面具上的紋路……”

話音未落，城隍廟的屋頂突然“嘩啦”一聲塌了個洞，一道黑影從洞里竄進來，直撲秦風而去。葉辰反應極快，揮劍擋住黑影的攻勢，火光中看清來人身穿黑袍，右手果然是只閃著寒光的鐵爪，爪尖還掛著幾縷黑色的布條。

“閣主！”秦風像是看到了救星，掙扎著想爬過去。

黑袍人卻沒理他，鐵爪反手抓向葉辰的胸口，動作快得只剩殘影。“靈珠在你身上?！彼穆曇粝袷莾蓧K石頭在摩擦，“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楚萱兒祭出冰棱，卻被黑袍人輕易避開，冰棱砸在城隍像上，碎成一地冰晶。林婉兒扛起供桌就往黑袍人身上砸，供桌在空中突然散架，木屑飛濺中，黑袍人的鐵爪已經(jīng)抓住了葉辰的手腕。

“好燙！”黑袍人突然慘叫一聲，像被烙鐵燙到似的縮回手。葉辰低頭一看，青銅環(huán)不知何時纏上了黑袍人的手腕，環(huán)上的血字正發(fā)出紅光，灼燒著黑袍人的皮膚，留下圈焦黑的印記。

“是‘噬靈玉’的克星！”秦風突然大喊，“青銅環(huán)是影閣初代閣主煉的，專門克制邪物！”

黑袍人眼神一狠，鐵爪猛地插進自己的左臂，硬生生撕下塊帶血的皮肉，皮肉下露出的不是骨頭，而是暗綠色的鱗片?！凹热粨尣坏?，就一起死！”他從懷里掏出個黑色的珠子，珠子落地后瞬間炸開，化作無數(shù)只黑色的蟲子，撲向大殿里的所有人。

“是‘噬魂蟲’！”蘇然臉色大變，拉著眾人往后殿退，“被它們咬到會丟三魂七魄！”

后殿的墻角有個不起眼的地窖入口，林婉兒一腳踹開木板，率先跳了下去。葉辰拖著秦風，楚萱兒護著蘇然，剛鉆進地窖，就聽到上面?zhèn)鱽硐x子啃食木頭的聲音，令人頭皮發(fā)麻。

地窖里漆黑一片，彌漫著股陳酒的味道。楚萱兒點亮火折子，才發(fā)現(xiàn)這里竟是個酒窖，一排排酒壇堆到頂，壇身上都貼著張黃色的符紙。蘇然湊近看了看，符紙上的字跡和她哥哥的一模一樣：“是哥哥藏的‘鎖魂酒’，用百種草藥泡的，能暫時困住魂魄類的邪物?！?/p>

秦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吐出口黑血：“黑袍人不是人……他是‘半妖’，是閣主用靈珠的碎片和妖骨拼出來的怪物。真正的閣主早就死了，現(xiàn)在的閣主是……”

他的話突然卡住，眼睛瞪得滾圓，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響聲。葉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沒氣了，后頸的皮膚下鼓起個小小的包，像是有東西鉆了進去。

“是‘噬心蠱’?！背鎯河勉y針刺破那個包，擠出只米粒大的黑色蟲子，“影閣的人都被下了蠱，怕他們泄露秘密。”

酒窖深處突然傳來“滴答”聲，像是水滴落在空壇里。林婉兒舉著火折子走過去，發(fā)現(xiàn)最里面的酒壇是空的，壇底刻著一行字：“靈珠非珠，是‘界門’的鑰匙，影閣要開的不是靈珠，是門后的‘萬魂窟’?！?/p>

“萬魂窟？”蘇然的聲音發(fā)顫，“我在哥哥的筆記里見過這個名字，說是上古時期封印無數(shù)妖魂的地方，一旦打開，整個天下都會變成煉獄?！?/p>

葉辰突然感覺胸口的靈珠開始發(fā)燙，燙得像塊烙鐵。他急忙掏出來一看，原本黯淡的珠子此刻竟發(fā)出刺眼的紅光，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張痛苦的人臉，像是在吶喊，又像是在求救。

“它在回應?！背鎯憾⒅`珠，眼神凝重，“萬魂窟的妖魂在呼喚它，看來筆記上說的是真的?！?/p>

就在這時，青銅環(huán)再次發(fā)燙，這一次浮現(xiàn)出的不是字，而是幅地圖，標注著青嵐城外的一處山谷，旁邊寫著“養(yǎng)魂池”三個字。

“養(yǎng)魂池是影閣培育噬魂蟲的地方?！碧K然突然想起什么，“哥哥說過，那里的池水能映照出靈珠宿主的前世?！?/p>

葉辰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能看到前世，是不是就能知道自己和靈珠的淵源，知道未來的自己為何會變成那樣？

酒窖的木板突然被撞開，黑袍人的聲音從上面?zhèn)鱽恚瑤е钊搜浪岬睦湫Γ骸罢业侥銈兞?。養(yǎng)魂池的路，我替你們準備好了?！?/p>

無數(shù)只噬魂蟲順著地窖口爬下來，在火光中閃爍著貪婪的綠光。林婉兒將酒壇一個個推過去，酒液灑在地上，遇到蟲子瞬間燃起藍色的火焰，慘叫聲此起彼伏。

“走！”葉辰抓起靈珠，帶頭沖向酒窖另一側的暗門——那是剛才林婉兒發(fā)現(xiàn)的，不知通向哪里。

暗門后是條狹窄的密道，僅容一人通過。楚萱兒斷后，用冰棱封住入口，暫時擋住了蟲子。密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前面有光！”林婉兒突然喊道。

密道的盡頭果然透出微光，越往前走，靈珠就越燙，燙得葉辰幾乎握不住。當他們走出密道時，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外面是片山谷，谷底的池水泛著詭異的粉色，水面上漂浮著無數(shù)透明的泡泡，每個泡泡里都裹著個模糊的人影，像是沉睡的魂魄。池邊立著塊石碑，上面刻著“養(yǎng)魂池”三個血字，字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滴進池水里，激起一圈圈漣漪。

黑袍人就站在池邊，背對著他們，鐵爪正抓著個透明的泡泡，泡泡里的人影赫然是蘇然的哥哥蘇沐！

“蘇沐的殘魂還沒散?！焙谂廴宿D過身，青銅面具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想救他，就用靈珠來換?！?/p>

蘇然瞬間紅了眼，就要沖過去，被葉辰死死拉住?！皠e沖動！”他盯著黑袍人手里的泡泡，“他在拖延時間，看水面！”

養(yǎng)魂池的水面正在沸騰，無數(shù)泡泡破裂，里面的人影化作黑煙，鉆進黑袍人的身體里。他身上的鱗片越來越密，氣息也越來越強，顯然是在吸收這些魂魄增強實力。

靈珠突然從葉辰手中飛出，懸浮在池水上空，發(fā)出耀眼的紅光。池水里的人影開始劇烈晃動，其中一個泡泡突然破裂，化作道白光鉆進葉辰的眉心。

無數(shù)畫面瞬間涌入他的腦海——

穿著古裝的自己，將靈珠按在塊石碑上，石碑上刻著“萬魂窟”三個字；

黑袍人跪在自己面前，鐵爪捧著塊青銅面具，說“主人，該開門了”；

蘇沐渾身是血地擋在自己面前，嘶吼著“不能開，里面的東西會吞噬一切”；

最后是未來的自己，猩紅著眼，對現(xiàn)在的自己說“別掙扎了，你我本就是一體”。

“原來……”葉辰的聲音發(fā)顫，他終于明白未來的自己為何會變成那樣，“我才是真正的閣主？”

靈珠的光芒突然變得極不穩(wěn)定，池水里的黑煙瘋狂地涌向葉辰，像是要鉆進他的身體。黑袍人發(fā)出狂笑：“沒錯！你是靈珠選中的‘開門人’，萬魂窟的封印，從一開始就刻在你的魂魄里！”

蘇然突然抓起地上的石頭，砸向黑袍人手里的泡泡：“哥哥！”

泡泡應聲而破，蘇沐的殘魂化作道白光，沒入蘇然手中的銀針里。銀針發(fā)出一陣輕鳴，針尖對準了葉辰的眉心，像是要刺下去。

“小然，殺了我?！比~辰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他看著蘇然，嘴角勾起抹苦澀的笑，“只有我的血，能暫時封印靈珠?！?/p>

黑袍人已經(jīng)撲了過來，鐵爪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直取葉辰的心臟。林婉兒和楚萱兒拼死擋在前面，卻被輕易震飛，撞在石碑上吐出血來。

蘇然握著銀針，看著葉辰?jīng)Q絕的眼神，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同伴，淚水終于決堤。她舉起銀針，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就在這時，養(yǎng)魂池的水面突然炸開，一道巨大的黑影從池底竄出，張開血盆大口，竟將黑袍人整個吞了下去。黑影落在地上，化作條數(shù)丈長的巨蛇，蛇頭上長著只獨角，正是傳說中的“鎮(zhèn)獄獸”——萬魂窟的看守者。

巨蛇的眼睛盯著葉辰，像是在審視。靈珠突然鉆進它的獨角里，巨蛇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鳴，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最后化作道金光，鉆進了葉辰的胸口。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林婉兒和楚萱兒掙扎著爬起來，看著毫發(fā)無傷的葉辰，一臉茫然。蘇然的銀針還舉在半空，針尖離葉辰的眉心只有寸許。

葉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上面沒有鱗片，也沒有黑氣，和平時沒什么兩樣。但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靈珠還在他體內，卻變得溫順了許多，像是認主了。

“結束了？”林婉兒小心翼翼地問。

葉辰?jīng)]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養(yǎng)魂池的水面上。那里不知何時多了個倒影，倒影里的自己戴著青銅面具，右手是只鐵爪，正對著他緩緩點頭。

“還沒結束。”葉辰的聲音發(fā)寒，他終于明白，鎮(zhèn)獄獸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確認。

確認他這個“開門人”，是否已經(jīng)準備好。

他下意識地摸向眉心，那里還殘留著白光的溫度。剛才的畫面里，有個細節(jié)他沒說——

古裝的自己，在打開萬魂窟前，也曾這樣笑著，讓別人殺了自己。

蘇然的銀針，最終還是沒有刺下去。她看著葉辰復雜的眼神，突然有種預感，他們剛剛躲過的，或許只是個開始。

青嵐城的晨霧已經(jīng)散去，但籠罩在他們頭頂?shù)拿造F，似乎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