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緩緩漫過京城巍峨的城墻。青石板路在燈籠映照下,投出或長或短的影,像是誰在人間寫下的晦澀詩行。
墨滺立于檐角,玄色披風被夜風扯得獵獵作響。她垂眸望著下方熙攘長街,眸中似有星子沉浮——這是她以血肉相護多年的京城,可此刻,心口那若有似無的隱痛,卻讓她眉梢微擰。每月初七,容嫣下的毒準時發(fā)作,如附骨之疽,啃噬著她的清醒。
“主子,藥王谷蘇姑娘那邊……”暗衛(wèi)青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墨滺抬手示意他噤聲,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那方素帕,上頭繡著隱于山水間的 “攸” 字——這是京城百姓對神秘守護者的稱謂,無人知曉 “攸” 是女子,更無人知曉她背負的枷鎖。
毒發(fā)的滋味并不好受,墨滺卻早已習慣。她掠下屋檐,身形融入夜色,如同一縷青煙。長街盡頭的醉仙樓,燈火輝煌得過分,酒香混著笑鬧聲,像團化不開的霧,飄出老遠。
“喲,客官里邊請!”店小二的招呼聲熱情得很,段榆景站在二樓雅間,透過雕花木窗望著樓下。月白長衫襯得他眉眼愈發(fā)清俊溫潤,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面,目光掃過人群時,看似隨意,實則將每個進出之人的面容都烙進心底。作為醉仙樓老板,這是他明面上的身份;而子夜之后,另有秘密在暗里翻涌。
墨滺踏入醉仙樓時,段榆景恰好轉身,兩人目光相撞,又迅速錯開。墨滺選了個角落位置,青硯剛要跟上,卻被她一個眼神制止。她今日來,是想從這江湖消息集散地,探探容嫣的動向。
“蘇姑娘,您可算來了!”樓下突然傳來騷動,墨滺抬眼,就見蘇羽兮提著藥箱,被幾個江湖客簇擁著上樓。這小丫頭是藥王谷長老之女,偏生愛往魚龍混雜處跑。墨滺微微勾唇——能解身上毒,蘇羽兮可是大功一件,只是得瞞著容嫣。
蘇羽兮一眼瞅見墨滺,眼睛瞬間亮起來,甩開人群就往這兒跑:“墨姐姐!我新配了種藥,對……”話沒說完,就被墨滺用眼神輕敲。她吐吐舌頭,壓低聲音:“就是想告訴你,毒的解法我又改良啦,你要是覺著不舒服……”
“羽兮,莫要胡鬧?!睖貪櫬曇繇懫?,段榆景不知何時立在雅間門口。他望著蘇羽兮,又瞥向墨滺,“這位姑娘,可是哪里不適?在下略通醫(yī)術……”
墨滺淡淡一笑,“勞煩老板費心,小女子只是乏了,來歇腳?!?說罷,她將一枚碎銀推給店小二,“給我來壺清茶?!?段榆景眼神微閃,卻也不多問,吩咐上茶后,便回了自己雅間。那抹探究的目光,落在墨滺身上時,像把無形的鉤子,勾著夜色也勾著謎。
墨滺端起茶盞,茶湯清透,熱氣撲在臉上。青硯的密報剛到:容嫣新派任務,要她三日內(nèi)取醉仙樓掌柜性命?;闹?!她墨滺守護京城多年,怎會聽任毒婦差遣去殺無辜?可容嫣的毒…… 她摸了摸脈搏,蘇羽兮雖解了大半,表面癥狀卻得裝著,否則那毒婦定會變本加厲。
二樓雅間,段榆景負手而立,窗外月光淌在肩頭,影子被拉得老長。他從袖中取出半片龍鱗,這是妖界之物,藏著不為人知的關聯(lián)——每當中元夜,龍鱗會泛出微光,似在呼應某個神秘存在。此刻,他望著樓下墨滺的身影,想這女子身上的秘密,比龍鱗來歷還要難解。
“表哥,你又在看誰呢?”葉棠依像只靈動小雀,從樓梯口蹦跶上來,身后跟著楚歡言。這楚歡言是墨滺青梅竹馬,自小在京城橫著走,偏在墨滺面前溫順得像只大狗。
“沒看誰,你又亂跑?!倍斡芫盁o奈笑,葉棠依已竄到窗邊,一眼瞅見墨滺,眼睛頓時亮了:“哇,是那位清冷姐姐!表哥,你說的有故事的人,不會就是她吧?”楚歡言也湊過來,一見墨滺就咧開嘴:“喲,滺姐也在!” 他這一嗓子引得不少人看過來,墨滺眉頭微蹙,仍朝他們點了點頭。
“滺姐,來這邊坐唄!”楚歡言熱情得很,墨滺推脫不過,便帶著青硯移了過來。雅間里頓時熱鬧起來,葉棠依像個小雷達,圍著墨滺問東問西;蘇羽兮也湊上來,跟葉棠依分享新藥方,倒把段榆景擠到了一邊。
“容嫣最近有什么動靜?”墨滺趁著熱鬧,小聲問青硯。青硯剛要開口,段榆景卻突然道:“墨姑娘,容嫣的爪牙,近日在醉仙樓周圍出沒,你若查探,可得小心。” 墨滺抬眸看他,這人,到底知道多少?
茶過三巡,墨滺起身告辭,青硯跟在身后,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段榆景站在門口,望著那抹玄色背影,若有所思。葉棠依撞撞他肩膀:“表哥,你不會真對她有意思吧?我聽人說,京城神秘的 ‘攸’,說不定就是她!”
段榆景笑而不語。這些日子,他在暗里巡察時,沒少撞見 “攸” 出手——身形如電,法術詭譎,與墨滺的清冷模樣重疊又割裂。她身上的毒,與容嫣的糾葛,像團迷霧,纏著他心尖,讓他忍不住想探究。
墨滺回到住處,剛進門,就見明淺坐在廳中。一襲月白長衫,青絲隨意挽起,美得像幅留白的畫,可眼神犀利得能剖開人心。“師傅,您怎么來了?”墨滺有些意外,明淺隱居不歸林,輕易不會入世。
“容嫣的事兒,我聽說了?!泵鳒\淡淡開口,“你打算怎么辦?”墨滺垂眸:“徒兒自然不會聽她的,只是這毒…… 還得瞞著,等尋到機會,徹底擺脫。”明淺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枚丹藥:“為師新煉的,能暫壓毒性。”墨滺接過,心口溫熱。
子夜時分,墨滺換上勁裝,趁著月色出門。她要會會容嫣派來的人,瞧瞧這毒婦到底想搞什么名堂。而與此同時,段榆景站在醉仙樓屋頂,望著墨滺離去的方向,指尖摩挲著龍鱗——微光隱隱,似在呼應未知。兩道身影,在夜色中悄然交錯,誰也沒料到,一場更大的暗流,正朝著京城洶涌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