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書生

夜色如墨，涼意襲人......

雨一直下，似乎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剛?cè)氪阂沟娘L(fēng)，還是吹的人有些寒冷。

紅墻圍成的院落在偏僻的城西孤孤零零，白色的瓦礫鋪在圍墻之上如同積了一層白雪，好像這夜下的不是雨一樣。

啪嗒...啪嗒......

蘇墨踏著院中的積雨，獨(dú)自在跳舞......

舞步有些癲狂，又有些落寂......

這一刻的蘇墨即是蘇墨，也是大兇。

地宮中的送走那些亡魂，在那個(gè)詭異的人操縱下，蘇墨以凡人之軀通了冥......通冥者，能與鬼通！

而那個(gè)詭異的聲音主人，自然也如她所說......她不是人。

至于具體是什么，蘇墨也不知道。

蘇墨在送走那些亡魂的同時(shí)，也經(jīng)歷著那些亡魂的喜怒哀樂。

眾亡魂的雜念，不斷的施加在蘇墨身上，在最后這個(gè)小女孩亡魂的出現(xiàn)時(shí)壓垮了蘇墨的理智。

蘇墨通冥時(shí)，那個(gè)詭異的存在借著蘇墨通冥之力附身......附身卻不是奪舍。

奪舍是奪去蘇墨的意識，然后以自己的意識操控。

附身則是和蘇墨短暫的共存，互相影響。

在這短暫的共存時(shí)刻......你即是我，我既是你。

蘇墨跳著舞，他能感受到一切，卻不受自己控制。

他悲哀，憤怒，無奈，傷心......

蘇墨有著自己的意識，卻不受自己的理智控制......

“三才者，天地人。

三光者，日月星。

......

曰南北，曰西東。

此四方，應(yīng)乎中......”

童童趴在蘇墨的懷里，在蘇墨的舞步中，唱著她為數(shù)不多能記得的歌。

她娘親教她的，她記得深刻。

蘇墨叫她唱，她便唱......

因?yàn)樘K墨說，“哥哥帶你回家......”

多乖的小小人兒......只可惜......

蘇墨懷抱亡魂，繞著三個(gè)黑袍人跳著舞，踏著雨水“踢踏...踢踏...”之聲響遍這個(gè)院落。

沒有去管還在金缽中情緒緊張又復(fù)雜的智玄和尚和牧德道士二人，繞著三個(gè)黑袍人跳著這首亡魂曲......

興致起來，蘇墨在另兩個(gè)黑袍人的額頭也輕輕一點(diǎn)，一道極為詭異的規(guī)則之力沒入兩人腦海之中。

另兩個(gè)黑袍人的目光也瞬間失去了神色......

稚嫩且天真的童聲傳入耳。

即優(yōu)美，又妖異......

“咚！”

一聲倒地聲響起，最先對蘇墨出手的那個(gè)黑袍人，隨著蘇墨的詭異舞姿，變得蒼老，生機(jī)耗盡，倒地不起......

蘇墨斜著頭看了一眼，邪魅一笑：“你看，我就說童童的歌可以感動他們?！?/p>

童童亡魂也抬起頭，從蘇墨的懷里挺起身子，天真的問道：“他怎么了？”

“他被童童的歌聲所感動，累了，要休息一下！”蘇墨笑著摸了摸童童的小腦袋。

“那童童繼續(xù)唱，然后就可以回家了?！?/p>

童童即單純又認(rèn)真的說道。

“好......”蘇墨應(yīng)了一聲，問道，“哥哥跳的舞好看嗎？”

“好看！”童童回答道。

“童童撒謊......”蘇墨輕輕敲了一下童童的腦袋。

“咯咯咯......”童童開心的笑了起來。

一人一鬼旁若無人，打趣著...嬉笑著......

在一旁的和尚道士二人眼中，蘇墨只是做著一個(gè)懷抱的姿態(tài)，懷中什么也沒有。一邊跳舞，一邊自言自語。

讓人感到恐懼的是，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那個(gè)倒地的黑袍人從壯年極速的衰老，然后死去。

死的不明不白，詭異至極。

蘇墨的黑色覆云靴在積水中踩出一個(gè)又一個(gè)波痕，踏起水花四濺。

黑色的披風(fēng)滴著雨水，隨著身子舞動又甩開。

這雨中的舞步在這一刻，竟然顯得有些凄美。

房屋中昏暗的燭光搖搖欲滅......

“曰岱華，嵩恒衡。

此五岳，山之名...

曰士農(nóng)...曰工商.......

此四民......國之良......”

跳了良久...許久......

神魂顛倒的步伐，連綿不斷的歌聲......

如同在發(fā)泄著對這個(gè)世界天道的控訴！

懷中童童的聲音漸弱，歌聲開始斷斷續(xù)續(xù)......

最終慢慢停了下來......

蘇墨停下腳步，疼惜的低頭看向懷中的童童問道。

“怎么了？怎么停下了？”

童童將頭深深的依靠在蘇墨懷里，聲音漸弱：“童童...有些累了......”

蘇墨仰著頭，看向漆黑一片的黑夜......

“累了，就歇息一會兒?！?/p>

“可是...童童還想...繼續(xù)唱......然后回家呢！”童童摟著蘇墨的脖子，將身子更緊的貼著蘇墨。

這夜里的涼風(fēng)吹來，她此刻感覺有些冷。

“可以了，可以了......”蘇墨說：“他們已經(jīng)不會攔著我們了！”

“是嗎？”童童天真的問道。

“是啊，你看！”蘇墨指了指另兩個(gè)黑袍人。

隨著蘇墨所指...

那道方才刺入另兩個(gè)黑袍人身軀之中的規(guī)則之力爆開，兩人應(yīng)聲倒地，氣絕而亡。

“你看，他們也累了，休息了?！碧K墨低沉而溫柔的對著童童說道。

“沒人攔著我們了。”

童童看著兩人倒下，疲倦的眼中亮起微微神采，“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可以了，可以了！”蘇墨摸了摸童童的小腦袋，“哥哥可以帶童童...回家了!”

“可是......”童童重新把頭靠在蘇墨懷里，虛弱開口。

“童童感覺好虛弱......童童感覺自己...回不了家了......”

“怎么會呢？哥哥答應(yīng)了童童...要送童童回家啊。”蘇墨昂著頭，眼眸映出了閃閃的晶瑩。

“哥哥在騙......童童......”

童童斷斷續(xù)續(xù)的開口，像是想起了什么......

“童童......早就死了，哥哥又怎么能......送童童......回家呢？”

蘇墨渾身一震，緩緩的低下頭看向懷里開始變的有些黯淡的亡魂。

眸中晶瑩再也忍不住的滴落......

晶瑩穿過懷中的小小人兒，落入地上，濺起一方悲涼.....

蘇墨輕撫著童童的面頰，張了張嘴，說不出任何話語。

童童親昵地在蘇墨懷里蹭了蹭，慢慢說道。

“童童......想起來了，童童偷跑出來...被人抓到了...這個(gè)院子......那些人...殺死了童童......”

“童童......早就已經(jīng)...死了......”

“童童......再也回不了家了......”

童童的亡魂愈發(fā)的暗淡，一曲童謠，耗盡了殘存的魂力。

蘇墨曲腿坐下，也不管地上積水，抱著懷中亡魂坐在雨地之上，黑色的披風(fēng)拖在地上的積水之中。

蘇墨用臉頰貼著童童的前額，柔聲問道。

“童童害怕嗎？”

童童點(diǎn)了點(diǎn)頭，虛弱又恐懼感覺布滿全身，忍不住緊了緊環(huán)抱著蘇墨的輕撫著她的那只手臂。

“童童...很害怕......”

“童童怕爹娘找不到童童...而難過擔(dān)心......”

“童童怕另一個(gè)世界漆黑一片......童童最怕黑了......”

“童童害怕另一個(gè)世界什么都沒有，童童也最怕一個(gè)人了......”

“哥哥，你說......另一個(gè)世界是怎么樣子的？”

“姥姥死的時(shí)候，娘親曾說......另一個(gè)世界很漂亮呢......”

“可是童童沒有去過......”

蘇墨貼著童童的額頭，緊緊的懷抱著。

蘇墨輕聲開口：“你娘親說的對，另一個(gè)世界有吃不完的東西，還有遍地的漂亮的小花。”

“另一個(gè)世界的人都很善良，他們會像童童的爹娘那樣對童童好......”

童童聽了蘇墨的話，恐懼的感覺漸漸的小去，眼中些許露出期奕的神色。

“那童童......先去看看......”

蘇墨輕撫著童童的臉頰，輕聲道：“好，童童先去看看...不好玩再回來......”

“哥哥...又騙童童......童童知道，童童回不來了......”

蘇墨低頭無言。

“哥哥......我想...聽...歌......”童童說話愈發(fā)的無力。

“好，童童想聽什么？”蘇墨答應(yīng)。

“只...要......是哥哥...唱的.......都...行......”

“那，哥哥給你唱一段哥哥家鄉(xiāng)的戲曲吧......”蘇墨輕言。

“好......”

蘇墨開口，戲腔繞梁而上......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

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與死，

死而不可復(fù)生者，

皆非情之至也。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桓。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童童聽著蘇墨的戲曲，用殘存的力氣緊緊抱著蘇墨，貼在蘇墨懷中，閉上眼...靜靜睡去......

曲聲依舊，燭光暗淡......

“風(fēng)微臺殿響笙簧，

空翠冷霓裳。

池畔藕花深處，

清澈夜聞香。

人易老，事多妨，夢難長。

一點(diǎn)深情，三分淺土，半壁斜陽。

夢斷夢長俱是夢，年來年去是何年......”

一曲完，屋內(nèi)燭光恰時(shí)熄滅......

懷中小小人兒也已消散......

茫茫寒夜，

只剩涼風(fēng)依舊，

終是曲盡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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