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分，韶末末站在郤氏集團總部樓下，仰頭望著這座直插云霄的玻璃幕墻建筑。
冷風卷著落葉擦過腳踝，她裹緊了身上的風衣——這是她翻遍原主衣柜找到的最不張揚的一件，卻還是被路過的白領投來幾道探究的目光。
前臺認得她，畢竟韶家大小姐以前三天兩頭來堵郤只朝，早就成了樓里的“名人”。
此刻見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報上名字，前臺小姐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還是撥通了總裁辦公室的內線。
“韶小姐，郤總讓您直接上去。”
電梯鏡面映出她緊繃的臉。
原主記憶里，她來這里不是哭鬧就是撒潑，每次都被郤只朝的特助“請”出去。
如今要以“江入念助理”的身份走進那間辦公室，怎么想都覺得荒誕。
“?！彪娞蓍T開了。
總裁辦公室外的秘書區(qū)靜得落針可聞，幾個穿著職業(yè)裝的女孩正低頭忙碌，見她進來，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韶小姐，這邊請?！编S只朝的特助林舟迎上來，臉上掛著標準的職業(yè)微笑，眼神卻帶著審視，“郤總在里面等您?！?/p>
推開厚重的實木門，首先聞到的是淡淡的雪松香氣。郤只朝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后，指尖在平板電腦上滑動，聞言抬眼，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
“坐。”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林舟應該跟你說過規(guī)矩了？”
韶末末剛坐下，就見林舟端著一杯水進來，順帶遞過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標題欄赫然寫著“助理崗位職責”，底下的條款密密麻麻，最后一條用加粗字體標著：服從江入念一切合理安排，禁止任何形式的人身傷害。
她指尖一頓，抬頭看向郤只朝：“卻總這是防賊呢？”
“不然呢？”他放下平板，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腹前，“防你這顆不定時炸彈。”
正說著，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江入念抱著一摞文件站在門口，看見韶末末時明顯愣了一下，臉色瞬間有些發(fā)白。
“郤總，您要的設計稿?！彼盐募旁谧郎希曇艏毴粑抿?，“我……我先出去了?！?/p>
“等等。”郤只朝叫住她，“介紹一下，這是韶末末，從今天起給你當助理。”
江入念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難以置信：“可是郤總，我不需要——”
“需要。”郤只朝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你手頭上那個項目缺個跑腿的，讓她去?！?/p>
韶末末看著江入念攥緊文件袋的手指，心里那股不屬于她的煩躁又開始冒頭。她知道，這是原主的嫉妒在作祟——憑什么江入念能得到郤只朝這樣的“關照”？
“江小姐，以后請多指教?！彼酒鹕恚桃夂雎孕牡椎牟贿m，伸出手。
江入念猶豫了幾秒，還是輕輕碰了碰她的指尖，像受驚的小鹿般迅速收回：“韶小姐……不用這么客氣?！?/p>
“好了，出去干活?！编S只朝揮了揮手，像是驅趕兩只礙事的蒼蠅。
走出辦公室，江入念才長長舒了口氣，轉身看向韶末末，眼神復雜：“你……為什么要做我的助理？”
“大概是郤總覺得，把我放在你眼皮子底下比較放心。”韶末末半開玩笑地說，視線落在她懷里的設計稿上，“這是上次那個度假村項目的方案？”
江入念點點頭，眼里閃過一絲興奮：“嗯，郤總說我的初稿不錯，讓我再完善一下?！?/p>
提到工作，她眼里的怯懦散去不少，語氣也輕快起來：“其實這個項目……”
兩人并肩走著，江入念漸漸打開了話匣子，講起設計理念時眼睛發(fā)亮。韶末末安靜地聽著，忽然發(fā)現拋開原主的濾鏡，這個女孩其實很可愛，干凈得像張白紙。
走到設計部門口，江入念突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一顆水果糖遞給她：“這個給你。草莓味的，我覺得挺甜的?！?/p>
糖紙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韶末末接過糖，指尖傳來小小的暖意，心里那股莫名的煩躁竟悄悄退去了。
“謝謝?！?/p>
她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里。甜膩的草莓味在舌尖蔓延開時，眼角的余光瞥見走廊盡頭，郤只朝正站在辦公室門口，手里端著咖啡杯，目光沉沉地望著這邊。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轉身隱入了陰影里。
草莓糖的甜味還沒散盡，江入念已經抱著文件進了設計部。韶末末站在走廊里，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忽然覺得“助理”這個身份像層薄薄的糖衣，底下裹著的是什么，誰也說不準。
“愣著做什么？”林舟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手里拿著一疊文件，“江小姐的咖啡還沒買，順便把這些合同送到法務部。”
韶末末接過文件，指尖觸到冰涼的紙張。原主記憶里，她從來都是指使別人做事的主，哪受過這種差遣？心底那股叛逆的火苗剛要冒頭，就被她強行按了下去——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
電梯里擠滿了人，她被擠在角落，懷里的文件被壓得變了形。旁邊兩個女孩低聲聊天，話題剛好飄進她耳朵里。
“聽說了嗎？昨天郤總生日宴，韶家大小姐把江入念推水里了?！?/p>
“真的假的？這么瘋？”
“誰說不是呢，不過后來好像是她自己跳下去救的……”
“裝的吧？我看就是想在郤總面前刷存在感?！?/p>
議論聲像細小的針，扎得她耳膜發(fā)癢。韶末末攥緊文件，直到指節(jié)發(fā)白才松開。她忽然明白，原主留下的爛攤子，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清理干凈的。
買咖啡的時候，她特意多等了五分鐘，讓店員在江入念的拿鐵里加了份奶泡——剛才聽設計部的人閑聊，說江入念喜歡奶泡厚一點的。
回到設計部時，江入念正趴在桌上畫圖，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她發(fā)頂，鍍上一層淺金色。韶末末把咖啡輕輕放在桌邊，沒敢打擾。
“謝謝?！苯肽顓s抬起頭，眼睛彎成了月牙，“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厚奶泡？”
“聽同事說的?！鄙啬┠┖貞?，視線落在她的設計稿上，“這是……度假村的觀景臺？”
江入念立刻來了精神，拉著她坐到旁邊：“是啊，我想在這里加個玻璃棧道，從上面能看到整片湖……”她指著圖紙上的線條，語速越來越快，眼里的光比剛才更亮了。
韶末末安靜地聽著，偶爾插一兩句——原主雖然學了半截醫(yī)就輟學，但從小被家里逼著學過建筑鑒賞，竟也能跟她聊上幾句。江入念驚訝地睜大眼睛，像是發(fā)現了新大陸：“你懂這個？”
“略懂?！鄙啬┠┬α诵Γ耙郧氨槐浦鴮W過?！?/p>
兩人正聊得投機，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郤只朝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份文件，目光在她們交疊的圖紙上掃了一圈。
“聊得很開心？”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江入念嚇得立刻站起來，手里的鉛筆“啪嗒”掉在地上：“郤總……”
韶末末也跟著起身，心里沒來由地一緊。
郤只朝沒看她，徑直走到江入念面前，把文件放在桌上：“甲方剛才發(fā)了修改意見，觀景臺的承重需要調整?！彼钢鴪D紙上的某個角落，“這里的結構要改，下午給我新方案?！?/p>
“好，我馬上改。”江入念點頭如搗蒜，拿起筆就開始演算。
郤只朝的目光掠過她緊繃的側臉，忽然轉向韶末末：“咖啡不錯。”
韶末末一愣，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剛想接話，就見他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停下，頭也不回地說：“下午三點，陪江入念去工地勘測?！?/p>
門關上后，江入念才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郤總好嚴格啊……”
韶末末看著她手里的圖紙，忽然覺得，這個看似溫和的女孩，骨子里藏著股韌勁。就像現在，明明嚇得手抖，筆尖卻依舊穩(wěn)得很。
下午去工地的路上，江入念一直在看修改方案，眉頭皺得緊緊的。韶末末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想起昨晚她落水時的樣子，心里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其實，”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你可以跟郤總說，時間太緊了?！?/p>
江入念搖搖頭，把筆帽扣好：“不行的，這個項目對我很重要?！彼聪虼巴?，眼神亮得驚人，“我想證明，我不是靠別人，也能做好設計。”
韶末末心里一動。她忽然明白，江入念的“清純”里，藏著不為人知的倔強。就像沙漠里的花，看著柔弱，卻能在石縫里扎根。
工地的風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江入念拿著卷尺在泥濘里跑前跑后，白色運動鞋沾滿了泥點也不在意。韶末末跟在后面打傘，看著她蹲在地上認真記錄數據的樣子，忽然覺得手里的傘好像有點多余——這個女孩根本不需要誰來保護。
“小心！”
一聲驚呼劃破風聲。韶末末抬頭，看見頭頂的腳手架上掉下來一塊木板，正朝著江入念的方向砸去。
時間仿佛被放慢了。她看見江入念茫然抬頭的臉，看見周圍工人驚慌的表情，身體已經先于意識行動起來。
“砰——”
木板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片泥花。韶末末抱著江入念滾在旁邊的沙堆里，后背傳來一陣鈍痛。
“你沒事吧？”江入念的聲音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想扶她起來。
“沒事。”韶末末齜牙咧嘴地站起來，后背的疼越來越清晰。她剛想罵幾句，就看見不遠處的黑色轎車里，郤只朝正隔著車窗望著這邊，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什么時候來的？
不等她想明白，郤只朝已經推開車門，大步朝這邊走來。他的目光落在她沾著泥的衣服上，又掃過她發(fā)白的臉，最后停在她背后——那里的衣服已經被血洇開了一小塊。
“林舟，叫救護車?！彼穆曇衾涞孟癖?，“還有，把那個腳手架的負責人給我找來?！?/p>
韶末末剛想說不用，就被他一把打橫抱起。男人的手臂很有力，帶著淡淡的雪松香氣，和她后背的疼痛形成詭異的對比。
“你干什么？”她掙扎著想下來，“我自己能走?！?/p>
郤只朝低頭看她，眼神里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再動，就讓你躺著出這個工地?！?/p>
他的聲音很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韶末末愣住了，忽然想起昨晚他在泳池邊冷漠的樣子，又看看現在他緊繃的下頜線，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這個男人，到底是冷是熱？
懷里的人忽然不動了，郤只朝低頭，看見韶末末正睜大眼睛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困惑。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忽然別開視線，腳步卻更快了些。
車窗外，江入念站在原地，望著絕塵而去的轎車，手里還攥著沾泥的卷尺，眼神復雜得像團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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