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從城郊過來的，這里仍然屬于皇城外緣，雖然多多少少有些人氣，但在高墻聳立間的夾縫處，仍是透著絲絲的荒涼。
雷獅朝陳舊的街道瞥了一眼，低聲說道：“那邊好像就是貧民聚集區(qū)了?！?/p>
卡米爾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知道的。我以前就是住在那里?！?/p>
雷獅一怔，無意義地“啊”了一聲，一時有些窘，“那個……我不是，那什么……”
卡米爾抿了抿嘴角，說：“沒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沒有不高興?！?/p>
雷獅稍安下心，猶豫片刻，說道：“那……我想去看看。你介意嗎？”
卡米爾搖搖頭，自己先轉過身：“去吧?！?/p>
雷獅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簾，走在他身后。
他確實是想切身了解這個看似繁盛的星球上的真實情況，但他自己也存了私心。
他想知道有關卡米爾的一切，包括在卡米爾來到皇宮以前，那些他不曾接觸的歲月。
·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遮擋這背后的凄蕪，這里與外面交界的巷口修得很窄，但越過半堵墻后，面前的土地便開闊起來。
然而這半截寬道兩側，聚集了一團又一團灰撲撲的人。有的蜷縮著靠在墻邊，有的半攤在地面，放眼看去只見橫七豎八堆了一地，只在中間隱約留出一條細細的蜿蜒小道，都不知到底能不能落下腳。
一張又一張破舊的棚頂沿著斑駁的土墻撐開，角落的細木柱時不時發(fā)出吱呀的響動，顫顫巍巍。
空氣中都似乎彌漫著一種腐朽，幾乎每個人都是相似的空洞神情。偶爾出現的幾個小孩子才會有略微鮮活的神態(tài)，臟臟的臉頰還有那么些圓潤的輪廓，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那細瘦的身子，揚起的胳膊都像柴棒。于是他們一個個頭都顯得特別大，不太穩(wěn)地頂在脖子上，卻讓人笑不出來。
本來就沒多少悲怨，談不上什么陰影，又與這樣的生活告別了許多年，很多細節(jié)也已經淡忘，因此再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時，卡米爾并沒有恐慌或是芥蒂，只是感到一種恍如隔世的飄忽。
但某些影響，是長遠而深刻的，悄悄埋進了心底，不知不覺。
有的人毫無意識，會終身受到這種影響的支配。有的人漸漸察覺，在漫長的歷程中一點一點地發(fā)現，再一點一點地將覆蓋的泥土清開，把深扎的根系一點一點抽離，直到一生度盡。
而有的人，從一開始就被告知了另外的方向，在思維尚未攀固之時就被連根扯下，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斗爭中迅速擺脫那些影響，得以脫胎換骨。
雖然聽起來幸運，而且能少走許多彎路，但那看似無盡的否定和與自身辯駁的難堪，是一個撕心裂肺的過程。
過早的成長，也意味著過大的折磨。
卡米爾捏了捏帽檐，目光從身側緩緩掃過。
他也曾披著一身麻袋似的破舊衣服，每走一步都要細細觀察哪里可以落腳。
他也曾靠在土炕邊燒開水，因為拿不穩(wěn)壺子被燙紅了手。雨夜里會有幾團人嚎叫著擠到他住的棚子下，然后罵罵咧咧地把蜷在角落里的他推進雨里。
他也曾在這些灰敗的人里穿梭，日復一日，帶著同樣麻木的神情。
按照這樣下去，假如某一天他的生活能安定下來，有穩(wěn)定的收入，有維持日常的保障，他也許就能從這堆人里脫離出來。他大概仍會用警惕的眼神去看每個人，然后隨著日子的漸漸安穩(wěn)而和緩目光。他仍是習慣著面無表情，直到積累的快樂足夠浸染他的心，他才會逐漸彎起嘴角，慢慢適應各種各樣的笑容。
然后他還是會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他還是要慢慢消除自己的卑微感，不再在琳瑯滿目的商店門前止步。他懂的太少，學問遠遠不夠。他不會自發(fā)地去接近旁人，直到他漸漸適應人群正常的交流來往。他要補足的太多，他自己只能一路磕磕絆絆，一點一點地探索發(fā)掘，再慢慢糾正改變。
一生很長，假若這樣平平淡淡安安穩(wěn)穩(wěn)，好像也足夠。
然而——
面前的人影微微一晃，定下神時眼前正伸著一只手。
雷獅微側過身，目光正籠罩在他身上。
“過來?！?/p>
卡米爾輕輕顫了顫眼睫，隨后低低應了一聲，把手搭在雷獅的手心。
手指被溫暖干燥包裹，連著一顆心都灼熱起來。
他走在雷獅身側，目光從帽檐下穿出，落在雷獅的側臉。
然而——
在他踏入皇宮大門之時，在他于圍毆之中喊出“大哥”的那一刻。
或許還要更早之前，當雷獅從他父親的遺物里抽出了那本日記——
冥冥之中，他注定是要過早蛻變的那一個。
·
駁墻，破棚，還有這群同類的人。
都是相同的色調，似乎任何一個貶義詞都能夠形容這里的一切，渾濁，低賤，骯臟。
任何一個本來不屬于這里的人，處在其中時都能被輕易辨認。
何況又是這樣，即使在皇宮里也是相當耀眼的存在——
卡米爾垂下眼簾，覺得有些后悔和雷獅一起過來。
就像是一堆土石中間，突然落進一顆晶鉆。
那一個個原本低垂著腦袋的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向這邊看過來，如同猛獸嗅到獵物一般，雙眼微微閃起光。
隨著他們一步步深入，人們的目光開始扭曲，逐漸現出某種貪婪渴望。
卡米爾不由自主地蜷起手指，捏緊了雷獅的手心。
他是不介意雷獅看到他破敗的過往，但他覺得雷獅不該對上這些丑惡的眼光。
雷獅倒是沒有什么嫌惡反感的情緒，只是微皺著眉，看起來不大高興。
……也是，常年處在那樣優(yōu)渥的環(huán)境里，忽然來到這種地方，怎么可能高興得起來呢。
卡米爾眨眨眼，不由自主地挨得離雷獅近了些。
他們是那樣與眾不同，好似從頭到腳都寫著一句“大戶人家”。余光瞥見幾個人似乎是想要上前乞討的樣子，連破碗都端上了，頭發(fā)也抓得更凌亂，卡米爾抿緊了唇，不由自主想要加快步伐。
蠢蠢欲動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人的目光也越來越露骨。
終于在即將穿過這條街的時候，一個小男孩撲嗵一聲跪到了雷獅面前，哀道：“老爺，可憐我?guī)讉€錢吧?！?/p>
那男孩黑瘦黑瘦，臉都脫了形，眼球也有些發(fā)灰，渾身臟兮兮的，乍一看還真的感覺挺糟心。
卡米爾眼睫一顫，悄悄攥緊了手指。
雷獅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只是睨了男孩一眼，淡淡道：“你大概也不比我弟弟小多少，這么叫人，好意思么？”
男孩眨了眨眼，沒說話，只是仍抬眼看著他們央道：“賞幾個錢吧?！?/p>
大概是覺得有戲，兩側漸漸有人挪移過來，雷獅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說道：“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給你？”
話音剛落，他抬起腿就要走。男孩又一下撲在他身前，求道：“請您賞我?guī)讉€錢吧……您一定地位高貴，隨便撣下的灰塵都夠我活好多天……求求您了，給幾個錢吧……”
雷獅歪了歪頭，忽然輕輕一笑：“那好啊?！?/p>
卡米爾一驚，偏過頭，卻只看到雷獅那略微上揚的嘴角，還有從衣兜里拿出錢袋的動作。
預感不是太好。待他回過神，雷獅已經把錢袋遞給了男孩，而男孩雙眼發(fā)光，小心地雙手接過。
就在錢袋落在手心，男孩正準備收起時。
雷獅面色一沉，手臂高高揚起，猛然朝男孩頭上扣下。
“啊——！”
男孩痛呼一聲，被扇倒在地，捂住額頭側仰在一旁。
卡米爾渾身一顫，一下挨到雷獅身邊。
周圍的人也齊齊一縮。錢袋掉在地上，金幣叮叮當當地撒了一地，卻沒人敢上前去撿。
雷獅拍了拍他的肩，手掌在他肩側停留了一會兒，有些安撫的意味。
依然揚著嘴角，雷獅半蹲下身，低頭挨近男孩面前，是極壓迫的姿態(tài)。
“看到了嗎？”
他瞇了瞇眼，惡劣地低聲道：“一昧乞憐，就只能是這個下場。主動權永遠在施舍的那一方，就像現在，我可以給你錢，也可以任意欺侮你?！?/p>
男孩的眼中滿是驚恐，瑟縮著后撤一小步。
雷獅站起身，角度變得居高臨下。
“我記得，雷王星并沒有明文禁止不許雇傭童工?！彼f，“為什么你情愿乞討也不愿自己工作？”
男孩渾身一抖，隨后打顫著抬起眼，小聲說道：“因為……乞討比工作……容易得多啊……”
“容易？”
雷獅挑了挑眉，似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啊……你能保證，接下來你碰上的每個人，都不會像這樣賞你一巴掌？”
他笑了笑，冷冷道：“你再這樣下去，你這輩子也就只配乞討了。”
男孩又抖了抖，聲音里帶了哭腔：“那也好過之前啊……多多少少都會有人給我的，以前，以前……我也是在零售店里打工的……老板只讓我吃霉掉的面包，還動不動就打我……我能有什么辦法……”
雷獅說：“他對你這樣，符合正常員工的待遇么？”
男孩哽咽道：“當然不符合啊?！?/p>
雷獅說：“那你為什么不想些別的辦法？你完全可以保留這些證據，然后去其他零售店，最好是找你老板的競爭對手，把這些事情告訴他。然后接下來你就可以不管了……你原來的老板大概會被收拾得很慘。你可以在新老板店里工作?！?/p>
男孩被這順當的操作唬得一愣，隨后又小聲說道：“要是新老板……也會打我，罵我，克扣我工錢……怎么辦？”
“不會。”雷獅說，“只要你機靈點兒，讓他沒有神不知鬼不覺弄死你的能力。你在舊老板那兒經受過這樣的對待，并且那舊老板由于這樣的舉動而身敗名裂，你的新老板就會提防你用相同的方式串通他另外的競爭對手。因此，你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處于安全期。而要是你沒在這段時間里努力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員工……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男孩愣愣地看著他，半晌突然打了個嗝。
雷獅：“……”
卡米爾條件反射地睜大了眼睛想一個箭步上前，在抬起腳的那一瞬間還是憑著強大的自制力硬生生忍住了。
“咳！我……”男孩又嗝了幾下，掐著脖子清了清嗓，大概是之前哭的時候堵了氣，“我……我之前沒想到這些……”
雷獅抽了抽嘴角，別過臉說道：“那我現在告訴你了。你自己也多長幾根腦筋，人總不能傻一輩子。”
男孩拼命點著頭，雷獅繼續(xù)道：“依靠別人從來就不會有出路。自己的日子，自己拼來的才會是最好的。”
“我不單單是在針對他。”雷獅回過頭，一下子面向身邊的眾人，“我也是在提醒你們?！?/p>
人們沒反應過來，紛紛怔在原地。
雷獅緩緩掃了他們一眼，沉聲道：
“你們大都四肢健全，不說身強力壯，起碼有很多人是能夠勞作的，為什么要龜縮在這種地方？為什么不自己去奮斗？”
“確實，大科技時代的到來讓機械生產替代了許多人力勞動，你們的就業(yè)越來越困難，我也知道。但是你們就真的無事可做了嗎？是沒有，還是不想？”
沒有人答話，一個個都垂下了腦袋。
雷獅繼續(xù)道：“你們不愿出力，你們自甘懦弱。但是，這個世界本就是強者的樂園，弱者的地獄。我說話從來就不好聽，我只保證它絕對真實?！?/p>
依舊無人吭聲，周圍一片死寂。
雷獅說：“別人我不知道，但我不會無條件施舍任何人，我只會幫助我認為值得幫助的人。”
卡米爾雙肩一震，抬頭看向他。
雷獅沒有察覺，依舊自己道：“當然，沒有行動能力的老人可以到救助站去領取物資，這個誰都會表示理解，我也不持反對意見?！?/p>
“但是?！彼哪抗怏E然銳利，緩聲道：“你們也沒有資格因為自己年紀上的弱勢而感到不平。早就有人說過，'大部分人都是因為自己的早年造成了晚年的悲哀。'”
靜默了片刻，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不，不是這樣——”
雷獅和卡米爾同時向聲源處看去，只見一個頭發(fā)灰白的老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說道：“不是這樣……”
“我年輕的時候是一個學者，更是一位人人愛戴的教師?！彼f，“我取得了最高的學位，我在學校里得到了數不清的表彰……但是，但是后來……”
他眼睛有些濕潤，嘶啞著提高了聲音：“就在我日益沉浸于研究工作中后，我的家庭疏遠了我……我的妻子嫌我沒趣，要和我離婚；我的兒子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染上了許多惡習，他還賭博，把房子都輸得一干二凈……我再也沒見過我妻子，我也不知道我兒子現在在什么地方，你說我……我又能有什么辦法？我早年的時候，是努力而且風光的啊……”
雷獅聽著他說完，神情淡淡，末了輕哼了一聲。
“你怨誰呢？”他說，“你這不都是自己害的？”
老人愣了愣。
“既然娶了妻子，你就該盡到陪伴扶持的義務；既然決定生下孩子，你也要負起撫養(yǎng)和教導的責任。”雷獅說，“你讓妻子覺得不滿，并且沒讓你的孩子具備優(yōu)良的道德品質，你好意思說自己是老師？哈，不好意思，也許你在你學習的專業(yè)知識上有很高的造詣，但在人情生活之中，你還處于低齡弱智?！?/p>
老人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嗚咽了一聲。
“我……其實，我隱約都知道是這樣……”他顫聲說道，“我一直不太愿意……直接面對……這種事情，我覺得自己沒錯啊……但是，怎么連你這么小的孩子都看得出來……都能說清……”
雷獅垂下眼，穩(wěn)聲道：“眼光在人，不在年齡。”
他抬頭望向面前的人群，說道。
“你們降生在這里，只是一個偶然，這個世界沒有義務必須對你們負責。但是，你們的每一分拼搏，都是為了自己?！?/p>
他舉起手，朗聲道：“近衛(wèi)，集！”
地面?zhèn)鱽磔p微的顫動，卡米爾愣了愣，隨即便看到街道兩頭的入口處，銀盔鐵甲的皇族衛(wèi)兵動作整齊劃一，手持武器，小跑至街道內。
團在地面上的人發(fā)出陣陣驚呼，忙不迭地退讓。衛(wèi)兵們列成兩隊，陸續(xù)在雷獅身后站穩(wěn)。
壓迫感陡然加深，雷獅與卡米爾處于最前方，垂眸看向面前神情各異的人群。
“我乃雷王星三皇子，雷獅?！?/p>
他一手按上胸前，神態(tài)是慣常的倨傲。
貧民們紛紛變了臉色，那一開始上前乞討的小男孩啪嗒一下又跪了下去，滿臉的空白。
雷獅輕輕勾起嘴角，伸手在前方一揚。
“我臨時以皇族的榮譽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肯出力，一定會有你們能夠勝任的工作。只要你們從骨子里愿意變得勤勞，那么生活就不會虧待你們。”
他說道：“有哪位沒有行動能力的老人，沒能在救助站領取到補助物資的，請舉起手。”
靜默了片刻，無人響應。
雷獅笑了笑，說道：“由此可見，這個星球的管理秩序還是公正的。同時我告訴你們，沒能得到正常資助的時候，你們可以直接向政府投訴。只要條理清晰，證據確鑿，皇宮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p>
他回過身，帶著一隊人朝街外走去。
“話我就說到這里。愿不愿意改變，全看你們自己。”
即將離開之時，那曾是教師的老人突然跪下，喊道：“三皇子——我記住了?！?/p>
雷獅身形一頓?？谞柣剡^頭，看到隨著那老人的舉動，人們竟也紛紛跪下。
那小男孩就跪在離他們極近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們。
老人繼續(xù)高呼道：“謝謝您為我們指明了道路，謝謝您——”
一時之間，喧嘩四起，不知是誰又喊了句：“拜您所賜，我們這種人，今后也許可以無憂——”
又有人喊道：“皇城有您，必將無憂——”
交雜的聲音越來越大，無數的唏噓和言論，竟匯成了整齊的高呼：
“星球有您，必將長盛無衰——”
稀稀拉拉的人蜷縮在這一隅，喧囂在此時震蕩于心。
卡米爾眼中波光微動，一眨不眨地看向雷獅。
天空已被徹底染成醺黃，沉郁的色澤鋪染而開，仿若波瀾冽冽，無限河山。
雷獅半回過頭，嘴角勾起一個笑，襯映暮色夕陽。
“讓星球長盛的，從來都是其千千萬萬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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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別墅群的一路上卡米爾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雷獅終于忍不住，低下頭問道：“你有什么要說的？看你猶豫了老半天了?！?/p>
卡米爾張了張嘴，本想否認，但片刻之后，還是輕聲說道：“我在想，大哥還是很善良的啊?！?/p>
“善良？”雷獅驚異地挑了挑眉，“這個詞從來就和我沒關系?！?/p>
卡米爾微微勾了勾嘴角，說道：“你剛才，幫了那個孩子啊。”
“啊?！崩转{漫不經心地說道，“動動嘴皮子而已，又不是有意的。本來，皇族的人后面會去那里分發(fā)救助物資的。我也只是想，趁他們產生依賴感之前，給他們洗個腦?！?/p>
他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之所以有那么多貧民存在，就是因這些各種各樣的救助政策。如果沒人幫助他們，人人都只為自己拼搏，那么這個世界就會全是強者，弱者只是相對而言。”
他偏頭看向卡米爾，說道：“我一直信奉古老自然法則的那一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雖然殘酷，但是事實?！?/p>
卡米爾聲音微顫，說道：“我知道，但是……”
那話語太輕，又久久沒有下文，雷獅沒太在意，輕輕攬住卡米爾的肩將他帶進別墅群。
那更輕更小的話語，飄散在了無人聽聞的空氣中。
“……但是，你依然挽救了他的一生?！?/p>
·
臨走之時，卡米爾步子頓了頓，又忍不住回頭，朝他所生活過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小男孩仍然還在看著他們，視線不經意間觸上，兩人都愣了愣。
卡米爾沒移開目光，那小男孩眨了眨眼，終于鼓起勇氣一般，看了看雷獅的背影，小聲說道：“他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卡米爾微微一怔，隨后輕輕彎了彎嘴角。
他要怎么說呢……從小自立剛強的三皇子，連這生長的環(huán)境都是天壤之別，怎么會是一般人能體會得到的。
這場景……真是莫名的似曾相識。
卡米爾想了想，輕聲道：“首先你要知道，貧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屈服于貧窮。”
他說：“你若心懷天下，那么即使是家產千億的人，也并不見得比你富有。”
男孩似懂非懂，灰眼球里有些微的迷茫。
卡米爾頓了頓，繼續(xù)道：“然后，你要抓緊一切學習的機會?！?/p>
“'學習不僅可以明智，它也是自由。'”
他直直看向男孩的眼睛，說：“'知識比任何東西都更能給人自由。'”
男孩眨了眨眼睛，還是不太明白的樣子，只是愣愣地又問道：“那你掌握到自由了嗎？”
卡米爾怔了一下。
身后傳來雷獅的催促，卡米爾應了一聲，正準備跟上去，忽然輕輕一笑。
這回輪到男孩愣住了。
想不到這看起來神情淺淡無波的人，笑起來的時候可以這么奪目動人。
“我已經知道了啊?！?/p>
卡米爾微微偏過頭，眼神望向雷獅的方向。
“能夠存在于他身邊……”
他輕喃著，嘴角的弧度毫不掩飾，在落日中溫柔到極致。
“……便是我所渴求的，最大的自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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