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到近乎化不開的黯紅色瘴霧,沉重地擠壓著林塵周身的青色光膜。行走其中,不辨東西,唯有腳下踩出的聲響——啪嘰…咔嚓…那是半腐爛的枯枝敗葉,是朽斷的骨頭,也可能是某種說不出名堂的、黏在泥里半凝固的東西。濕冷的氣息鉆骨縫,帶著尸液特有的滑膩和腐朽甜腥,即便被光膜隔絕了絕大多數(shù),依舊能感受到那股子往你毛孔里鉆的陰森惡意。
林塵行走在這片粘稠的血色霧海里,如同行走在冥界的地底淤血河中。唯一指路的,是懷中那塊從廢料堆里摳出來的星隕鐵精碎片。它此刻在光膜之內(nèi)微微震蕩,傳遞著一種越來越清晰、如同在濃稠油脂中奮力振翅的金屬鳴響,直直指向霧氣的正前方。
近了!就在前面!
那奇異的礦源氣息,在此刻絕望籠罩的大地上,簡直如同黑夜燈塔。
腳下地勢似乎在緩緩抬升。又艱難跋涉了小半個時辰,光膜丹的藥力流逝感已經(jīng)變得格外清晰。
前方的瘴霧突然變得稀薄了些許,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qū)散開部分輪廓。
林塵猛地頓住腳步。
面前豁然開朗!一片籠罩在慘淡天光下的巨大廢墟!
斷壁,殘垣!傾倒的、遍布裂縫的巨大石柱,折斷后深深插進污穢泥地!破碎的飛檐斗拱斜掛著,其上雕刻早已被穢物腐蝕得模糊不清。
巨大如小山的宮殿基座半埋入泥沼,上面殘留著斷裂的巨大獸首雕像,雕像獨剩的半張臉上凝固著某種無法言喻的痛苦和扭曲。瓦礫、朽木、斷裂的巨型兵刃碎片,如同被碾碎巨獸的骨骸,鋪滿了每一寸視野!
一個超乎想象的龐大宗門駐地,被徹底摧毀后的廢墟!
歲月的侵蝕痕跡?不,這里的廢墟透著一股極其“新鮮”的絕望!倒塌處大多還保持著猙獰的銳角,深坑里積攢的不是雨水,而是深褐發(fā)黑的粘稠血泥!斷壁殘垣之上爬滿的不是青苔,而是一層如同凝固黑血的污穢物質(zhì),以及一種類似腐敗菌絲蔓延的深紫色脈絡(luò)!
空氣里的味道也變了。不僅僅是尸臭,更混雜著濃烈到令人暈厥的靈力風暴湮滅后殘留的死亡氣息,如同億萬生魂瞬間被碾碎的哀嚎還震蕩在虛空中。還有一種如同萬年古玉浸在膿血里腌制的、令人窒息的法寶靈光崩潰后的衰敗怨念!
林塵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太像了……眼前這煉獄般的景象,這絕望的氣息……與記憶深處那湮滅前的青云宗煉獄,何其相似!只是眼前的規(guī)模更為龐大,毀滅得更為徹底!
“青云宗?呵……”林塵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聲音里沒有半分故地重游的感慨,只有鐵塊般的凝重,“在它面前……青云山門那個場子,只算小買賣被掀了攤子!”
這鬼地方被屠戮湮滅的宗門,絕非青云宗可比!
他深吸一口氣。視線努力穿過重重廢墟骸骨,最終落在整個廢墟那仿佛被巨斧劈開形成的、呈放射狀崩裂的核心處——
一片格外狼藉、如同被反復踐踏蹂躪的、巨大無朋的深坑!
坑體范圍巨大得如同隕石天降砸出來的盆地!盆地邊緣殘留著猙獰的抓痕和仿佛被烈焰烘烤后又迅速冷卻的琉璃化表面!仿佛曾經(jīng)歷過某種難以想象的巨力肆虐與極端高溫的蹂躪!
而在那深坑最核心的位置,赫然……趴臥著一具骸骨!
巨大的、非人形的骸骨!
骨骼色澤呈現(xiàn)出一種極不自然的灰黑,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紋,仿佛在湮滅前早已承受過無法想象的巨壓和內(nèi)爆!龐大的骨架大部分深陷在坑底的污黑泥濘里,只露出部分猙獰的脊柱和半邊扭曲著折斷的翅骨輪廓!骨架上殘留的零星、如同破爛皮革般的皮膜,早已看不出原色,呈現(xiàn)出一種浸透死血后的深紫!
尸體散發(fā)出如同腐化金屬核心浸在千年腐尸堆里的終極絕望氣息!僅僅是看上一眼,都仿佛要刺穿神魂!那是此宗核心守護者嗎?最終湮滅于此的恐怖存在?
林塵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雙目刺痛,連識海都在隱隱震動!
而他的懷中,那塊震得快要跳起來的星隕鐵精碎片,無比清晰地感應到……就在那具恐怖骸骨趴臥之地不遠處的另一側(cè)坑底!那冰冷、銳利、堅硬的礦源氣息,如同在那里深深埋藏!
寶物很可能就埋在這具散發(fā)著無上兇威骸骨的陰影腳下!
去,還是不去?
林塵的目光死死鎖定著骸骨的方向。光膜上的符文流轉(zhuǎn)明顯加速了幾分,時間在滴答流逝。他能清晰感知到,廢墟深處除了死寂,并非真的一無所有!那些倒塌的殿堂陰影里,殘垣斷壁的角落縫隙中,隱約有窸窸窣窣的、粘稠的、拖行的聲音!如同萬千蛆蟲在蠕動!那是被濃重尸毒浸染后、徹底化形為污穢的尸骸聚合物!比青云宗的“大師兄”更扭曲、更污穢!
它們似乎尚未徹底“蘇醒”,只是本能地在腐肉和尸骨間穿行。但林塵毫不懷疑,一旦他貿(mào)然闖入廢墟核心,踏進那具骸骨的領(lǐng)域范圍,驚擾到那些東西,后果不堪設(shè)想!若里面再驚擾個宗主級別的尸骸……
風險如山!
但退?
林塵低頭看了一眼懷中那顆在光膜內(nèi)微微震鳴的星隕鐵精碎片——那代表著重新點燃九炎焚天爐的希望之火!是走出這污穢絕境、甚至未來扭轉(zhuǎn)乾坤的關(guān)鍵基石!放棄?
“c……賭了一輩子,死都死過一回了!還怕再賭一次!”一股混雜著無盡疲憊與狠厲的賭性在他眼底翻涌,“就賭這骨頭架子睡得夠死!”
“賭了!”
林塵不再猶豫!壓榨著體內(nèi)本已接近枯竭的點薪真炎靈根,催動光膜極限收縮!將自身存在感壓縮到最低!整個人如同融進霧氣的影子,屏住呼吸,沿著廢墟邊緣最陰暗、倒塌建筑遮蔽出的狹小空間,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頓地向那片巨大恐怖的深坑“盆地”入口方向挪動。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
每一步都帶起細微的泥漿濺射聲!
每一次落腳,都感覺心臟被那只無形的巨手攥緊一分??!
濃霧在他身邊緩慢流淌,廢墟在他身側(cè)投下巨大死寂的黑影。那些在陰影縫隙中蠕動爬行的粘稠之聲越發(fā)清晰,仿佛就在隔著一堵斷墻或一堆朽木之后,
終于!
他接近了那如同被巨魔踩出的盆地邊緣!前方,一段倒塌后形成陡坡的巨大玉石雕花斜梁,正好能讓他滑下去,暫時避開上方廢墟的視線。
深坑中心就在前方不遠處!
林塵甚至已經(jīng)看到那巨大骸骨另一側(cè),坑底泥濘上似乎露出了某種礦石特有的、閃爍著暗沉冰冷星輝的邊角輪廓!
心一橫!他前腳抬起,正準備踏上那斜梁的邊緣往下挪之時,
“休想?。 ?/p>
一聲低沉、嘶啞、如同破碎銅鑼在萬載銹蝕中摩擦鼓蕩的厲喝,毫無征兆地,轟然炸響在死寂無邊的廢墟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