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囚籠。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被冰冷結(jié)界染成暗紅的“現(xiàn)在”??諝饽郎?,甜膩的香氣試圖麻痹感官,卻只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絕望的澀味。腳踝上的鐐銬并不沉重,卻比山巒更難以撼動,金屬的冰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你屬于這里。
我蜷縮在水晶臺上,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標本。眼淚早已流干,喉嚨里堵著硬塊,連嗚咽都發(fā)不出。五條悟的氣息無處不在,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細膩而堅韌地包裹著每一寸空間,每一次心跳。他或許就在結(jié)界之外,或許正通過那雙六眼凝視著我,欣賞我這副徹底被馴服的、絕望的模樣。
絕望。
是的,徹骨的絕望幾乎將我吞噬。
但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那片冰冷死寂的黑暗時,靈魂深處,一點微弱的、截然不同的悸動,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開了一圈細微的漣漪。
不是五條悟的掌控,不是宿儺的貪婪,不是伏黑惠的偏執(zhí)。
是那股曾短暫蘇醒、漠然重構(gòu)規(guī)則的……冰冷意志。
它似乎被這極致的囚禁、被這針對“我”本身的絕對束縛所觸動,從沉眠中微微睜開了“眼睛”。
沒有情緒,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基于某種底層邏輯的……“判定”。
【當前狀態(tài):高度受限。】 【威脅來源:外部強制禁錮。】 【應(yīng)對協(xié)議:……檢索……】
龐雜的、無法理解的信息流再次自我的靈魂深處涌現(xiàn),不再是關(guān)于時空坐標,而是關(guān)于構(gòu)成這個囚籠本身——那些層層疊疊的古老符文,那精密運轉(zhuǎn)的結(jié)界節(jié)點,那與我腳下水晶臺、與鐐銬同源的能量回路……
它們不再是無法破解的絕望之壁。
在那股冰冷意志的“視角”下,它們變成了一幅清晰、卻又極度復(fù)雜的……能量結(jié)構(gòu)圖。
【解析中……】
劇烈的頭痛再次襲來,比上一次更加兇猛,仿佛有冰冷的錐子鉆入腦髓,強行塞入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知識。我抱住頭,痛苦地在水晶臺上蜷縮成一團,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
不能出聲……不能讓他察覺……
我死死壓抑著幾乎要沖口而出的痛哼,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解析完畢?!?/p>
【最優(yōu)解路徑生成?!?/p>
頭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清晰的、冰冷的“答案”。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不是暴力破壞,那會立刻驚動五條悟。而是……“欺騙”。
像一個最高明的黑客,找到系統(tǒng)中最細微的漏洞,輸入一段錯誤的指令,讓這堅不可摧的囚籠,在某個瞬間,自己對我“視而不見”。
需要時間。需要極度精細的操控。更需要……一個時機。
一個能讓五條悟的注意力,哪怕只是極其短暫地,從我身上移開的時機。
我維持著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已經(jīng)徹底放棄。所有的意識都沉入體內(nèi),調(diào)動起那微弱而不穩(wěn)定的力量,按照腦海中那份冰冷的“圖紙”,開始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觸碰、修改著腳下水晶臺能量回路中最細微的部分。
這是一個漫長而煎熬的過程。每一次細微的能量調(diào)整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隨時可能觸發(fā)結(jié)界的警報。汗水浸濕了后背,又被冰冷的平臺蒸干。
等待。
耐心地等待。
像潛伏在黑暗中的獵物,等待著獵人最松懈的剎那。
時間依舊模糊,但我能感覺到,結(jié)界外那無處不在的注視,似乎偶爾會有極其短暫的、細微的游離。
他在做什么?處理高專的爛攤子?應(yīng)對宿儺留下的麻煩?還是……只是短暫的分神?
我不知道,也不關(guān)心。
我只捕捉那稍縱即逝的瞬間。
在一次那注視感最為薄弱的剎那——
我眼中藍光一閃而逝!
腳下水晶臺某個極其細微的節(jié)點,能量流動發(fā)生了一個幾乎無法探測的偏轉(zhuǎn)!
咔噠。
一聲輕不可聞的機括聲。
腳踝上那副鐐銬的鎖扣,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被暫時性地“欺騙”了。
它……松開了。
幾乎是同時!
轟隆——?。。?/p>
整個地下囚籠,不,是整個高專的地基,都猛地劇烈震動起來!
遠超之前的恐怖詛咒之力,混合著滔天的怒火和毀滅意志,如同蘇醒的滅世巨獸,從極近的地方悍然爆發(fā)!
是宿儺!他竟然這么快就恢復(fù)了?!而且這股力量……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不顧一切!
結(jié)界之外,傳來五條悟冰冷的一聲冷哼。
那無處不在的注視感,瞬間如同被拉滿的弓弦,銳利地轉(zhuǎn)向了外界威脅的方向!
就是現(xiàn)在!
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從水晶臺上滾落!鐐銬無聲地滑落在地。落地瞬間,雙手按照腦海中的“路徑”,狠狠按向地面兩個毫不起眼的符文節(jié)點!
嗡——!
籠罩囚籠的結(jié)界光芒劇烈閃爍,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出現(xiàn)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僅能維持一瞬的缺口!
外界那狂暴的詛咒之力和冰冷的最強咒力對撞的轟鳴聲,瞬間放大到極致,如同風(fēng)暴般灌入囚籠!
我沒有絲毫猶豫,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個缺口猛撲出去!
身后,是五條悟驟然轉(zhuǎn)回的、蘊含著怎樣驚天暴怒的注視!
以及他幾乎能凍結(jié)空間的冰冷聲音:
“你——!”
聲音戛然而止。
不是他停下了,而是我已經(jīng)沖出了結(jié)界缺口,并且毫不猶豫地、動用了腦海中那份冰冷“知識”賦予我的、最后的一絲關(guān)于“空間”的理解能力。
不是長距離傳送,我做不到,也沒有能量。
只是一個短距的、方向隨機的、極其不穩(wěn)定的空間跳躍!
目的只有一個——脫離他六眼的瞬間鎖定!
視野瘋狂扭曲旋轉(zhuǎn)!
身體再次被撕扯!
噗通!
我重重摔落在潮濕的泥地上,劇烈的疼痛幾乎讓我昏厥過去。
掙扎著抬起頭,模糊的視線勉強分辨出周圍的景象——這里似乎是高專后山森林的更深處,一處廢棄的神社遺址附近。
暫時……安全了?
不!
幾乎在我落地的下一秒,頭頂?shù)奶炜阵E然陰沉!
紫紅色的漩渦再次瘋狂匯聚!
五條悟的怒火,足以碾碎整個山脈!
而另一個方向,暗紅色的詛咒之力如同血海滔天,宿儺的狂笑震耳欲聾,他顯然也感知到了我的逃脫!
兩道毀滅性的氣息,同時以我為目標,轟然降臨!
前狼后虎。
絕境。
我癱在泥濘中,胸口的舊傷仿佛再次裂開,冰冷的絕望混合著泥土的氣息灌滿口腔。
逃不掉了……
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
就在那兩股足以將我碾碎成原子狀態(tài)的力量即將落下的瞬間——
一道身影,如同精準計算好的棋子,突兀地、卻又理所當然地,插入了我和那毀滅風(fēng)暴之間!
身影有些踉蹌,渾身浴血,黑色的制服破碎不堪,露出下面縱橫交錯的傷口——有咒靈留下的,更有被某種強大咒力直接撕裂的痕跡。他甚至需要依靠著一把折斷的咒具短刀,才能勉強站立。
是伏黑惠!
他怎么會在這里?還傷得這么重?!
他背對著我,直面那毀天滅地的兩股力量,單薄的背影在恐怖的能量風(fēng)暴中搖搖欲墜,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瘋狂的決絕。
他猛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就一眼。
那一眼復(fù)雜到了極致。有看到我逃脫的瞬間驚愕,有看到我狼狽模樣的刺痛,有無法保護的絕望,有被再次拋下的痛苦,最終,全部化為一種扭曲的、不顧一切的——
他轉(zhuǎn)回頭,面對著碾壓而來的五條悟和宿儺,發(fā)出了嘶啞的、撕裂喉嚨般的咆哮:
“領(lǐng)域展——”
他竟然要展開領(lǐng)域?!在這種狀態(tài)下?!面對那兩個怪物?!
他會死的!瞬間就會被碾碎!
“——開?。。 ?/p>
黑暗,以他為中心,瘋狂涌出!
不是完整的領(lǐng)域,只是一個殘缺的、雛形的、燃燒他全部生命和靈魂的——【嵌合暗翳庭】!
這薄弱的黑暗領(lǐng)域甚至無法完全具象化,只如同脆弱的蛋殼,勉強將我和他包裹其中,迎向那毀滅的洪流!
下一刻。
絕對的光和絕對的暗,毀滅的咒力與燃燒的生命,悍然對撞!
沒有聲音。
或者說,聲音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
伏黑惠那單薄的、燃燒著的黑暗,如同投入熔爐的雪花,瞬間就被那兩股至高的力量無情地吞噬、湮滅!
鮮血如同盛開的紅梅,從他全身爆裂噴濺!
但他沒有后退一步。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把折斷的咒具短刀,狠狠插入了腳下的地面!
一個微小的、早已布置好的、用他鮮血激活的轉(zhuǎn)移陣法,驟然亮起!
光芒吞沒我的瞬間,我看到他最后回過頭。
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恐懼,只有一種扭曲的、近乎瘋狂的——
“下次……”
“……絕對……”
“……找到你……”
他的身影,連同那微弱的黑暗,被五條悟冰冷的蒼藍和宿儺暴戾的暗紅,徹底吞噬。
轉(zhuǎn)移陣法啟動。
天旋地轉(zhuǎn)。
我墜落下去。
最后看到的,是五條悟那雙第一次徹底失去平靜、驟然收縮的六眼,和宿儺那四只瞳孔中同時爆發(fā)的、難以置信的狂怒。
以及……
耳邊似乎響起一聲極輕極淡的、若有若無的嘆息。
像是幻覺。
【代價……支付……】
誰的聲音?
冰冷。漠然。
……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