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奕君那句話,像一枚精準(zhǔn)投入靜湖的石子,聲音不高,卻帶著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驟然安靜下來的工作室里。
“他好像……很緊張你?!?/p>
語氣平淡,聽不出什么明顯的情緒,仿佛只是一句客觀的陳述。但那深邃的目光卻如同實質(zhì),牢牢鎖著鹿晨,像探照燈般,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變化——哪怕是睫毛顫動的頻率,或是唇角無意識的抿動。
鹿晨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東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撞得她呼吸都漏了半拍。她慌亂地抬起頭,撞進(jìn)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潛藏著某種她無法解讀的暗流,像漩渦般要將她吸進(jìn)去,讓她本能地感到一絲心悸,指尖都泛起了涼意。
“沒……沒有……”她下意識地否認(rèn),聲音細(xì)弱得像風(fēng)中的蛛絲,帶著顯而易見的心虛,“王陽老師他只是……只是性格比較急,怕我……怕我被欺負(fù)……”她越說聲音越小,在他沉靜的注視下,每個字都顯得蒼白無力,無所遁形。
劉奕君沒有立刻接話,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指尖無意識地在沙發(fā)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嗒、嗒”聲。這細(xì)微的聲響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像小錘子般敲在鹿晨的心尖上,讓她坐立難安。
他當(dāng)然知道王陽只是性格使然,關(guān)心則亂。但當(dāng)他看到王陽那樣急切地、甚至帶著敵意地想要將她護(hù)在身后的樣子時,一股極其陌生且強烈的躁郁感還是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那是一種被侵犯了所有物般的、黑暗而原始的情緒,像蟄伏的獸被驚動,與他平日里冷靜自持的形象格格不入。
這份失控的情緒讓他自己都感到驚訝,卻又無法抑制,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的沉默和專注的凝視讓鹿晨倍感壓力,她不安地絞著手指,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掌心,試圖尋找話題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那個……何老師說的觸發(fā)點……會是什么呢?會不會和我們……和我們的相遇有關(guān)?”
劉奕君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將思緒從那些晦暗的情緒中拉了回來。他向后靠進(jìn)沙發(fā)里,姿態(tài)看似放松,但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卻微微蜷縮著,泄露了并未完全消散的緊繃。
“不清楚?!彼曇舻统?,帶著一絲沉吟,“但既然不止一個人受到影響,必然有某種共性或者契機?!彼哪抗庠俅温湓谒砩希瑤е骄?,像在解讀一本深奧的書,“你仔細(xì)回想一下,在你感覺到能力變得不穩(wěn)定,或者開始做那些清晰的夢之前,有沒有發(fā)生過什么特別的事?接觸過什么特殊的東西?比如老物件,或者去過什么特別的地方?”
鹿晨努力地回想,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額前的碎發(fā)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好像……也沒有特別的事情。就是很平常地生活,接點零工……非要說的話,”她頓了頓,有些不確定,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沙發(fā)的紋路,“好像就是……接了這次節(jié)目的臨時助理工作之后,就感覺……看到的‘線’比以前更亮,更亂了……”尤其是,遇到你們之后。這句話她沒說出口,卻像羽毛般搔著心尖。
節(jié)目錄制?遇到他們?
劉奕君的心念微動。這似乎印證了何炅的猜測——他們的聚集,本身就是一種觸發(fā)?就像鑰匙插進(jìn)了鎖孔,轉(zhuǎn)動了某個沉睡的開關(guān)。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流連在鹿晨臉上。因為努力的回憶和些許的緊張,她白皙的臉頰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像上好的宣紙暈開了一點胭脂;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陰影,像受驚的蝶翼;柔軟的唇瓣無意識地微微抿著,唇峰飽滿,帶著自然的粉色,顯得格外……誘人。
一股莫名的燥熱悄然升起,順著脊椎爬上后頸。劉奕君的喉結(jié)幾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端起面前已經(jīng)微涼的水杯,喝了一口,試圖壓下那絲不合時宜的旖念。
然而,目光所及,卻恰好是她放在膝蓋上、微微蜷縮著的纖細(xì)手指。那雙手,白皙,柔軟,指節(jié)圓潤,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透著淡淡的粉色,看起來毫無殺傷力,卻蘊含著那樣神秘而強大的力量,能窺見因果,牽動人心。
鬼使神差地,他放下了水杯,朝著她的手伸了過去。
他的動作并不快,甚至帶著一絲試探的遲疑,指尖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極輕的弧線,像羽毛飄落。
鹿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忽然感覺到一股溫?zé)岬?、帶著強大存在感的靠近。她下意識地低頭,就看到劉奕君骨節(jié)分明、修長好看的手,正緩緩地、目標(biāo)明確地覆向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背。
她的呼吸驟然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間沖向了頭頂,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不斷放大的手在視野里。
他要干什么?
指尖即將觸碰的剎那,劉奕君的動作卻頓住了。他的手掌懸停在她手背的上方,僅有毫米之距,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散發(fā)出的灼人熱意,像小火爐般,幾乎要燙傷她的皮膚??諝庵袕浡环N極度曖昧又緊繃的張力,像拉到極致的弓弦,稍有不慎就會斷裂。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清晰可辨,帶著心跳的鼓點。
鹿晨的心臟狂跳得快要沖出胸腔,她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震耳欲聾,蓋過了窗外的風(fēng)聲。她應(yīng)該躲開的,可是身體卻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充滿男性力量的手懸停在那里,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卻又奇異地克制著,像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劉奕君深邃的目光從兩人即將接觸的手,緩緩移到了她的臉上。他看到她漲紅的臉頰,看到她因驚慌而微微張開的、潤澤的唇,看到她眼中水光瀲滟、不知所措的懵懂,像受驚的小鹿。
一股強烈的渴望如同電流般竄過他的四肢百骸——他想觸碰她。不僅僅是出于對那條“線”的好奇,不僅僅是想確認(rèn)那份共感,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跨越了時空的吸引和悸動,催促著他去靠近,去確認(rèn)她的存在,去感受那份真實的溫度。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最終,緩緩地、極其輕柔地落了下去。
當(dāng)他的指尖終于觸碰到她微涼的手背皮膚時,兩人幾乎同時輕輕一顫!
仿佛有細(xì)微的電流從接觸點竄開,沿著手臂直擊心臟!麻酥酥的,帶著奇異的戰(zhàn)栗。
鹿晨猛地縮了一下手,卻被他更快地、用溫暖干燥的掌心輕輕覆住,包裹。他的手掌很大,寬厚而有力,幾乎將她的手完全籠罩,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像溫柔的禁錮。
“別動?!彼穆曇舻蛦〉脜柡?,像蒙上了一層砂紙,又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讓我感覺一下?!?/p>
感覺什么?感覺那條線?還是……感覺她?
鹿晨僵住了,渾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只被包裹的手上。他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來,燙得嚇人,幾乎要將她融化。那觸感堅實而有力,掌心帶著薄薄的繭,摩挲著她細(xì)膩的皮膚,帶來一陣陣令人戰(zhàn)栗的酥麻,順著手臂蔓延到四肢百骸,讓她幾乎要軟倒。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連接兩人之間的那條因果線再次變得灼熱明亮起來,甚至微微震顫著,仿佛在歡呼雀躍,發(fā)出細(xì)微的嗡鳴。但這一次,傳遞過來的不再是冰冷的悲慟和遺憾,而是一種滾燙的、混亂的、帶著強烈渴望和某種壓抑情感的激流,像火山噴發(fā)的巖漿,洶涌地沖擊著她的感知。
這感覺……太陌生了……太超過了……像溺水般,讓人慌亂又沉溺。
她的臉頰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連耳根都燒了起來,呼吸變得急促,胸口起伏著,眼神慌亂地四處飄移,根本不敢看他,只能盯著自己被包裹的手,那對比鮮明的膚色讓她更加無措。
劉奕君緊緊握著她的手,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深深的陰影,像蝶翼停駐。他正在全力感知著那通過觸碰而變得無比清晰的靈魂聯(lián)結(jié)。那洶涌而來的,不僅僅是她此刻的驚慌羞澀,像小鹿亂撞般清晰,更有一種深埋的、連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悸動與吸引,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帶著生命力。
還有……一絲極淡的、屬于王陽的、焦躁不安的能量殘留,像是平靜樂曲中的雜音,尖銳而不和諧,讓他不悅地蹙起了眉。
王陽果然……碰過她?
這個念頭讓劉奕君心底那絲陰暗的躁郁再次抬頭,像被點燃的火星,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些許,指節(jié)微微泛白。
鹿晨被他突然加重的力道弄得微微吃痛,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疼……”
這一聲輕哼像羽毛般搔過劉奕君的心尖,帶著委屈和脆弱,讓他猛地回過神,像從某種失控的狀態(tài)中驚醒。他立刻松開了力道,但并未放開她的手,指尖依舊貼著她的皮膚。他睜開眼,眼底翻涌著尚未平息的激烈情緒和一絲懊惱,像做錯事的孩子。
“抱歉?!彼麊÷暤?,拇指卻無意識地在她手背上被握得微微發(fā)紅的地方輕輕摩挲了一下,帶著安撫的意味,動作輕柔得像觸碰易碎的珍寶。
這個動作,比之前的包裹更加親昵,更加曖昧,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鹿晨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抽回了手,飛快地藏到身后,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痙攣,手心沁出了薄汗。她連退兩步,拉開距離,后背幾乎貼到了冰冷的門板上,臉上紅潮未退,眼神里充滿了不知所措的慌亂和一絲被冒犯的羞窘,像受驚后炸毛的小動物。
“我……我該回去了!”她聲音發(fā)顫,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抓起自己的包,低著頭就往門口沖,手指慌亂地去擰門把手。
劉奕君沒有立刻阻攔。他站在原地,看著她倉惶的背影,像受驚的兔子般逃竄,緩緩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指尖微微蜷縮,仿佛還在回味剛才那細(xì)膩溫軟的觸感和那份強烈的靈魂悸動——她的手很軟,很涼,像上好的暖玉,握在掌心讓人不舍放開。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失控,嚇到她了。
但那感覺……太過真實,太過強烈,像黑暗中的光,讓他無法忽視,也無法后悔。
就在鹿晨的手碰到門把手的瞬間,劉奕君的聲音再次從身后傳來,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像在她心上敲了一記重錘:
“離王陽遠(yuǎn)一點。”
鹿晨開門的動作猛地頓住,愕然回頭,眼里滿是震驚和不解。
劉奕君站在光影交界處,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面容看不真切,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寒夜里的星,里面閃爍著一種她完全看不懂的、深沉的暗光,帶著警告,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偏執(zhí)。
“他身上的線,太躁動了?!彼a充道,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對你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