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地點是一處僻靜、陳舊的殯儀館小廳?;蛟S是為了節(jié)省,或許是因為溫阮在這世上本就沒什么至親,儀式被安排在最角落、最小的一個廳里。
廳內(nèi),慘白的燈光冰冷地照亮著一切,反而更添了幾分凄涼。正中央,是溫阮的照片。
廳內(nèi)有六個人。
溫阮的父母早已過世,在場的是溫阮的伯伯和嬸嬸和他們的三個孩子,以及林也——溫阮的男朋友。
伯伯穿著不合身的舊西裝,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嬸嬸則低著頭默默的抹去滴落的淚水,哭的最傷心的是溫阮的表姐,她比溫阮小一歲,從小一起長大,有很深厚的感情。另外兩個小孩,似乎還不理解死亡的意義,只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
而林也。
他穿著一身純黑的西裝,這讓他原本就冷峻的側(cè)臉此刻更添了一種破碎的蒼白。他沒有像伯伯嬸嬸那樣坐著,只是站著,背脊挺得筆直,卻又仿佛下一秒就會被無形的重壓擊垮。
他悲傷地盯著在溫阮的照片上,然后又把目光移向那安靜閉合的棺木。那里面躺著的,是他小心翼翼呵護(hù)、用盡全部溫柔才讓她學(xué)會一點點展露笑顏的女孩。是那個會因為一塊草莓蛋糕就眼睛微亮,會因為他的玩笑而輕輕捶打他手臂的女孩。
一種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空洞和絕望攥緊了他的心臟。
他快要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了。
伯伯似乎想開口對他說些什么。但嬸嬸拉了他一下,搖了搖頭。他們看著那個年輕人周身散發(fā)出的、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悲痛,最終選擇了沉默。
在這個只有雨聲作伴的、冰冷而簡陋的告別里,林也的世界,只剩下他和沉睡的溫阮。他所有的放蕩不羈,所有的鮮活生氣,都隨著棺木中那個膽小的女孩,一同死去了。
林也忘記了他是怎么走出那只有六個人的靈堂。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顏色和聲音,只剩下黑白默片般的死寂。
那是一個陽光恰好的午后,溫阮站在街邊的一棵梧桐樹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目光低垂,看著地上斑駁的光影,等待著。
街對面,那家知名的甜品店飄出甜膩的香氣。林也剛剛在里面,對著琳瑯滿目的蛋糕柜,指著那個鋪滿新鮮草莓、奶油看起來蓬松柔軟的慕斯蛋糕,對店員露出他標(biāo)志性的笑容:“就這個?!?/p>
店員包裝的間隙,他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往外望,一眼就看到了樹下那個安靜等待的纖細(xì)身影。他的心柔軟了一瞬,正想抬手示意,催店員快些。
一陣尖銳到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聲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午后的寧靜!一輛銀色的小轎車,失控地沖上路緣,速度快得令人窒息,它所瞄準(zhǔn)的方向——正是溫阮站立的位置!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林也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瞳孔急劇收縮,倒映出那輛瘋狂逼近的汽車和那個似乎被嚇呆了、完全無法動彈的身影。
“溫阮——?。?!”
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從他喉嚨里爆發(fā)出來,蓋過了所有的嘈雜。他甚至來不及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他猛地扔下剛拿到手的、包裝精美的蛋糕盒子。
他瘋狂地沖出蛋糕店的門。
然而,還是太晚了。
就在他沖出門的剎那,“砰?。?!”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轟然響起,震得人心臟驟停。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林也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得飛起,像一片秋風(fēng)中被無情扯下的落葉,劃出一道讓他渾身血液都凝固的弧線,然后重重地落在幾米開外的冰冷地面上。那輛失事的汽車歪斜著停在一邊,車頭凹陷,冒著詭異的白煙。
林也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跌跌撞撞地?fù)溥^去,幾乎是摔倒在溫阮的身邊。
他的手指顫抖得厲害,想要碰觸她,卻又害怕加劇她的痛苦。他看到鮮紅的血正從她的額角、嘴角滲出,迅速染紅了她蒼白的臉頰和身下的地面,刺目得讓他幾乎暈厥。
“暖暖……看著我,看看我……”他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慌和哽咽,小心翼翼地拂開她臉上被血污粘住的發(fā)絲,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別怕,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懷中的少女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劇烈的疼痛和恐懼包裹著她,她實在是沒有睜開眼睛的力氣了。
她好想說話,想告訴他別擔(dān)心,想告訴他別哭,但好像沒機(jī)會了……
溫阮的心跳在救護(hù)車到來之前就停止了,她的生命就這么枯竭在那個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