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回到設(shè)計院時,天色已經(jīng)擦黑。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未婚妻陳雨薇坐在他的工位前,手里翻著蘇晚畫的插畫草圖,指尖劃過右下角的小太陽,抬頭時眼里帶著幾分探究:“這插畫師的風格倒挺特別,叫蘇晚?”
“嗯,甲方指定的?!绷殖幇褕D紙放在桌上,避開她的目光,伸手去拿抽屜里的水杯——那里還壓著五年前蘇晚寫的“安福里37號”紙條,他怕被陳雨薇看見。
陳雨薇沒再追問,把草圖遞還給他:“我來是跟你說,下周末雙方父母見面,談訂婚的事。我媽選了城南的私房菜館,環(huán)境挺安靜的?!?/p>
“知道了?!绷殖幍穆曇粲行┓笱?,目光落在草圖上蘇晚畫的茉莉上,腦子里全是下午她說的話——“我媽當時查出了胃癌”“有些話,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
陳雨薇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皺了皺眉:“林硯,你最近怎么了?總魂不守舍的,是工作太累了?”
“有點?!绷殖幠闷鹚杩诮铀氵M了茶水間。冷水順著杯壁往下淌,他卻覺得手心發(fā)燙——下午沒說出口的話還堵在喉嚨里,他想告訴蘇晚,當年他不是不想跟她走,只是沒來得及說出口;想告訴她,他抽屜里藏著她的地址,五年里沒敢扔;想告訴她,他設(shè)計的每棟樓,都悄悄加了茉莉花紋樣。
可這些話,現(xiàn)在說還有意義嗎?她身邊有了周嶼,他也有了陳雨薇,他們早就站在了不同的軌道上。
第二天一早,林硯接到蘇晚的電話,說想再確認下老建筑的細節(jié),約在安福里的巷口茶館見面。他掛了電話,猶豫了半小時,還是抓起外套往巷口走。
茶館是間老房子改造的,門口掛著串風鈴,風一吹就叮當作響。蘇晚已經(jīng)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著杯茉莉花茶,手里翻著本舊相冊??匆娏殖庍M來,她抬起頭,指了指對面的座位:“老板的茉莉茶很好喝,你試試?!?/p>
林硯坐下,接過服務(wù)員遞來的茶杯。茶香混著巷子里的風飄進鼻腔,讓他想起五年前蘇晚在宿舍樓下煮的茉莉茶,也是這個味道。
“我找了些老照片,”蘇晚把相冊推到他面前,“都是安福里以前的樣子,有你沒見過的枇杷樹,還有以前的修鞋攤,或許能幫你完善設(shè)計細節(jié)?!?/p>
林硯翻開相冊,第一頁就是張泛黃的照片:蘇晚扎著馬尾,坐在37號的窗臺上,手里舉著朵茉莉,身后的天空藍得像塊玻璃。照片下面寫著日期——正是他對她說“我們不一樣”的前一周。
“這張是我媽來這兒看我時拍的,”蘇晚的聲音很輕,“她當時還說,這地方安靜,適合養(yǎng)老。沒想到……”她頓了頓,沒再說下去,指尖輕輕拂過照片上的茉莉。
林硯的喉結(jié)動了動,從口袋里掏出張折疊得整齊的紙,放在桌上:“這個,你或許還記得?!?/p>
那是張五年前的工資單,邊緣已經(jīng)磨得發(fā)白,上面的數(shù)字是他第一筆實習工資——三千二百塊。當年他攥著這張單子,想去找蘇晚,告訴她“我能賺錢了,我們可以一起攢錢給阿姨治病”,卻在看到她收拾行李的樣子時,把話咽了回去。
蘇晚拿起工資單,指尖微微顫抖。她認得這張紙,當年她在宿舍樓下見過他攥著它,卻沒敢問是什么?,F(xiàn)在看著上面的日期,她忽然明白,那天他不是冷漠,只是和她一樣,被現(xiàn)實壓得說不出話。
“我當時……”林硯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我想告訴你,我能養(yǎng)你了,也能幫阿姨治病??晌铱匆娔闶帐靶欣?,以為你已經(jīng)決定走了,怕我說了會讓你為難?!?/p>
蘇晚的眼眶紅了,她把工資單疊好,還給林硯:“我當時也怕,怕你知道我媽病了會有壓力,怕你覺得我是在拖累你。所以我問你要不要跟我走時,心里其實很慌,怕你拒絕。”
“我沒有拒絕的意思?!绷殖幖泵φf,“我只是……自卑。你家境比我好,我怕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怕你跟著我吃苦。”
“林硯,”蘇晚抬起頭,眼里含著淚,卻帶著笑,“我想要的不是多好的生活,是有人能陪我一起面對困難。當年如果我知道你手里攥著工資單,知道你也想跟我走,我一定會等你,而不是一個人回南方。”
茶館外的風忽然大了,吹得風鈴叮當作響,也吹得窗臺上的茉莉輕輕晃。林硯看著蘇晚泛紅的眼眶,忽然覺得,五年的遺憾像層窗戶紙,終于在這一刻被捅破了。
就在這時,林硯的手機響了,是陳雨薇打來的。他看了眼蘇晚,接起電話:“喂?”
“林硯,你在哪兒?我媽問訂婚宴的菜單,你要不要過來一起看看?”陳雨薇的聲音帶著點催促。
林硯的心跳頓了頓,他看了眼桌上的工資單,又看了眼蘇晚眼里的淚,忽然覺得很為難。他對陳雨薇說:“我現(xiàn)在有點事,晚點再跟你聯(lián)系。”
掛了電話,蘇晚低下頭,把茶杯里的茶喝完:“你未婚妻找你吧?快回去吧,別讓她等急了。”
“蘇晚,”林硯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很涼,像當年雨天里的傘柄,“當年的誤會解開了,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蘇晚的身體頓了頓,她抬起頭,眼里的淚已經(jīng)干了,只剩下淡淡的釋然:“林硯,我們都不是五年前的我們了。你有你的未婚妻,我身邊也有周嶼。解開誤會,是為了讓我們跟過去和解,不是為了重蹈覆轍?!?/p>
她輕輕抽回手,拿起桌上的相冊:“老照片你留著吧,或許對你的設(shè)計有幫助。我該回去了,周嶼說晚上要陪我去給我媽掃墓?!?/p>
林硯看著她站起身,拿起包往門口走,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像給她鍍了層金邊。他想再叫住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張不開嘴——他知道,蘇晚說的是對的,他們已經(jīng)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現(xiàn)在再談重新開始,只會傷害更多人。
蘇晚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對林硯笑了笑:“林硯,謝謝你告訴我當年的真相。夏夜晚風很好,以后有空,可以來安福里看看茉莉?!?/p>
林硯點點頭,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風里還殘留著她身上的茉莉香。他拿起桌上的工資單,又看了眼手機里陳雨薇發(fā)來的消息,忽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解開了過去的誤會,卻不知道未來該往哪里走。
晚風慢慢吹進茶館,拂過林硯的臉頰,他忽然想起蘇晚剛才說的話:“解開誤會,是為了讓我們跟過去和解,不是為了重蹈覆轍?!被蛟S,他該好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該對陳雨薇,對自己,說句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