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安福里,少了盛夏的燥熱,多了幾分清爽。梧桐葉開始泛黃,落在青石板路上,被路過的自行車輪碾出細(xì)碎的聲響,而37號樓下的茉莉,卻還倔強地開著最后一茬花,白色花瓣沾著晨露,像撒在綠葉間的碎星。
林硯每周都會來巷口的茶館坐會兒,不是為了見誰,只是喜歡這里的安靜。老板認(rèn)得他,每次都會留靠窗的位置,泡上一壺溫?zé)岬能岳虿琛枋翘K晚送的,說是她自己曬的,比店里的更添幾分家常味。
這天下午,他剛坐下,就看見蘇晚和周嶼提著個藤編籃子走進(jìn)來?;@子里裝著剛烤好的桂花糕,熱氣裹著甜香,瞬間填滿了小小的茶館。
“林工,”蘇晚把一塊桂花糕放在他面前的盤子里,“周嶼媽媽做的,說讓你也嘗嘗?!?/p>
林硯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膩,帶著淡淡的桂花香。他想起小時候外婆也會做桂花糕,每次放學(xué)回家,蒸籠里的香氣能飄半條街。“好吃,”他點點頭,“比我外婆做的還多了點奶味?!?/p>
“是周嶼說加奶粉更軟,適合老人家吃,”蘇晚笑著看向周嶼,眼里的溫柔藏都藏不住,“我們等會兒要去看王阿婆,她之前總幫我照看茉莉。”
林硯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上次改造時,王阿婆還跟我念叨,說37號的花架要是拆了,她就少了個看花的地方?,F(xiàn)在好了,不僅花架留著,樓下還多了片茉莉?!?/p>
周嶼接話:“晚晚說,等明年春天,要在茉莉叢旁邊種點桂花,到時候秋天聞桂花香,夏天看茉莉開,安福里就更有味道了。”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題從老巷的變化,說到新樓盤里搬來的住戶,再到蘇晚剛接的插畫訂單——是本關(guān)于老巷記憶的繪本,主角是個總在巷口撿梧桐葉的小女孩,原型是她上次在巷口遇見的、總跟著王阿婆的小孫女。
沒有刻意提起過去,也沒有回避現(xiàn)在,就像巷里相處多年的鄰居,聊著最尋常的家常,卻比任何刻意的寒暄都更顯自在。
傍晚離開時,蘇晚忽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拿出個小小的布包遞給林硯:“這個給你,上次整理工作室時找到的?!?/p>
林硯打開布包,里面是支鋼筆——派克的入門款,筆帽上刻著個歪歪扭扭的“硯”字,是他當(dāng)年送給蘇晚的那支。筆桿被磨得發(fā)亮,顯然是被好好保管了很多年。
“當(dāng)年走得急,沒來得及還給你,”蘇晚的聲音很輕,“現(xiàn)在物歸原主,也算是了了個心愿?!?/p>
林硯握著鋼筆,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像握住了五年前那個夏天的溫度。他沒有推辭,把鋼筆放進(jìn)襯衫口袋:“謝謝,我會好好收著。”
走到巷口,三人道別。蘇晚和周嶼往王阿婆家里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腳步慢而穩(wěn);林硯則轉(zhuǎn)身往地鐵站走,口袋里的鋼筆貼著心口,溫?zé)岬?,像揣著一段終于落地的過往。
秋風(fēng)輕輕吹過,卷起地上的梧桐葉,也吹來了巷口茉莉最后的香氣。林硯抬頭看了看天,晚霞把天空染成淡粉色,像蘇晚畫里的顏色。他忽然想起蘇晚送他的那本繪本初稿,最后一頁畫的是:夏夜晚風(fēng)里,老巷的路燈下,小女孩把撿來的梧桐葉夾進(jìn)書里,旁邊的茉莉叢里,兩只蝴蝶停在一朵花上,遠(yuǎn)處的窗戶里,亮著溫暖的燈。
下面寫著一行字:“最珍貴的不是未完成的約定,是藏在尋常日子里的、不會褪色的真心。”
林硯笑了笑,加快了腳步。他知道,未來的日子里,他或許還會想起那個雨天里蘇晚泛紅的眼眶,想起五年前攥在手里沒遞出去的工資單,想起安福里窗臺上那盆永遠(yuǎn)盛開的茉莉,但這些回憶里,不會再有遺憾的重量,只有溫暖的余溫。
他會把那支鋼筆放在辦公桌的筆筒里,每次畫圖累了,就拿起來看看;會在每個夏天,來安福里看看新開的茉莉,喝一杯蘇晚泡的茶;會在繪本出版時,第一時間買來,放在書架上,和蘇晚畫的那幅“夏夜晚風(fēng)里的安福里”擺在一起。
這些都不是刻意的紀(jì)念,而是融入尋常生活里的、最自然的惦念——就像夏夜晚風(fēng)總會吹過安福里,茉莉每年夏天都會盛開,有些真心,不需要時刻掛在嘴邊,也會在時光里,變成永恒的溫柔。
地鐵進(jìn)站的提示音響起,林硯走進(jìn)車廂。窗外的燈火漸漸亮起,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鋼筆,又想起蘇晚和周嶼并肩走在巷里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樣就很好——他們都在各自的生活里,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尋常與幸福,而那些藏在夏夜晚風(fēng)里的回聲,也終于變成了最溫柔的祝福,留在了每一個值得被記住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