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收拾行李時,特意選了凌琛去上海出差的三天。
她打開衣帽間最左邊的柜子,里面掛著她所有的衣服。三年來,她的衣服永遠只占這個柜子的三分之一,剩下的空間都屬于凌琛——他有太多定制西裝、手工皮鞋,還有各種她叫不出名字的奢侈品。
她把疊好的毛衣放進行李箱時,看到了那件灰色的羊絨衫。針腳有些歪歪扭扭,領(lǐng)口的地方還有個小小的瑕疵,那是她去年冬天跟著視頻學織的,凌琛收到時皺著眉說“顏色太淺,不耐臟”,卻在寒潮來時穿了整整一個月。
蘇晚的指尖撫過那個小小的瑕疵,突然想起織到深夜時,凌琛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聲音帶著困意:“別織了,明天讓陳舟去買一件?!?/p>
“不一樣。”她當時笑著躲開,“這是我織的?!?/p>
“嗯,不一樣。”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帶著點敷衍,卻還是幫她倒了杯熱牛奶。
原來有些溫暖,只是隨口說說的敷衍。
行李箱漸漸滿了,蘇晚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三年的家??蛷d的落地窗擦得一塵不染,能看到樓下的噴泉水池;臥室的床頭柜上,還放著她買的助眠香薰;書房的書架上,有一整排她畫的插畫,被凌琛隨意地插在專業(yè)書中間。
這個家處處都是她的痕跡,卻好像從來都不屬于她。
她把鑰匙放在玄關(guān)的托盤里,和凌琛的車鑰匙并排放在一起。那是她第一次來這里時,凌琛遞給她的,他說:“以后這也是你的家?!?/p>
現(xiàn)在,她要把這個“家”還給它真正的主人了。
關(guān)門前,蘇晚最后看了一眼客廳的方向。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斑,像一條通往過去的路。她輕輕吸了口氣,轉(zhuǎn)身走進了電梯。
電梯下降時,她拿出手機,拉黑了凌琛的微信和手機號。動作很輕,心卻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林薇的公寓在城南的老城區(qū),樓下有棵很大的梧桐樹,秋天的時候,葉子會落滿整條街。蘇晚拖著行李箱站在樓下時,林薇已經(jīng)等在那里,穿著紅色的衛(wèi)衣,像一團熱烈的火焰。
“你可算來了!”林薇沖過來抱住她,力道大得幾乎要把她揉進懷里,“我早就說過,離開那個冰塊臉,你能活得更滋潤!”
蘇晚靠在她肩上,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這三天來,她一直強裝鎮(zhèn)定,收拾行李,退掉水電,甚至還幫凌琛把書房的文件整理好,可在看到林薇的那一刻,所有的堅強都崩塌了。
“薇薇,我好像,還是有點難過?!彼穆曇暨煅手?,像個迷路的孩子。
“難過就哭出來!”林薇拍著她的背,語氣卻軟了下來,“哭完了就好了,姐們兒陪你重新開始。”
蘇晚的新公寓在林薇家隔壁的單元,三十平米,一室一廳,朝南的陽臺被改造成了小小的畫室。她搬進來的那天,林薇幫她掛好了畫架,還買了一盆向日葵放在窗臺上。
“你看,向日葵多好,永遠朝著太陽?!绷洲敝钢桥杌?,笑得一臉燦爛。
蘇晚看著那盆向日葵,突然覺得心里亮堂了很多。她拿出手機,給星光出版社的編輯發(fā)了條消息:“王編輯,上次說的那個繪本項目,我接了?!?/p>
王編輯很快回復:“太好了!蘇小姐,我們明天詳談?”
“好?!?/p>
放下手機,蘇晚走到畫架前,拿起一支鉛筆。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畫紙上,她的影子落在紙上,像一個孤獨而自由的舞者。
凌琛是在回到家的那天晚上,發(fā)現(xiàn)蘇晚不見了的。
他推開臥室門,看到床頭柜上的香薰不見了;走進衣帽間,發(fā)現(xiàn)左邊的柜子空了一大半;拉開冰箱,里面沒有了她常喝的脫脂牛奶,也沒有了他喜歡的黃油。
他皺著眉拿出手機,給蘇晚打電話,聽筒里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p>
他又打開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三天前,他發(fā)的“上海這邊項目很順利”,下面是一片空白。他點了一下蘇晚的頭像,想看看她的朋友圈,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拉黑了。
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心頭。他以為蘇晚只是鬧脾氣,就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只要他說一句“別鬧了”,她就會乖乖回來??蛇@一次,她好像是來真的。
“查一下蘇晚在哪?!彼o陳舟打了個電話,語氣里帶著壓抑的怒火。
陳舟很快回復:“蘇小姐搬到了城南的星河公寓,換了手機號,還接了星光出版社的繪本項目,最近好像很忙?!?/p>
凌琛捏著手機,指節(jié)泛白。她居然連手機號都換了?還接了新的項目?她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開始新生活?
他走進書房,想找點事做,卻發(fā)現(xiàn)書桌上的文件被整理得整整齊齊,連他常用的那支鋼筆都被放在了筆筒的正中間。那是蘇晚的習慣,她總說整齊的環(huán)境能讓人心情變好。
以前,他總覺得她的這些小習慣很麻煩,現(xiàn)在看著空蕩蕩的書桌,心里卻像缺了一塊。
晚上,凌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身邊的位置是空的,沒有了蘇晚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也沒有了她均勻的呼吸聲。他突然想起,以前他失眠的時候,蘇晚會輕輕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像哄孩子一樣哄他睡覺。
他起身走到客廳,打開冰箱想喝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幾瓶礦泉水和威士忌。以前,冰箱里永遠有蘇晚準備的鮮榨果汁和酸奶,她總說喝酒對胃不好。
凌琛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窗外的夜景。城市的燈火明明滅滅,卻照不亮他心里的空落。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他住了五年的房子,原來這么大,大得能聽到自己呼吸的回聲。
周末,凌琛開車去了星河公寓。小區(qū)門口有個小小的菜市場,他看到很多穿著睡衣的夫妻提著菜籃子有說有笑地走著,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得讓人嫉妒。
他停好車,剛想下車,就看到蘇晚和林薇提著購物袋從里面走出來。蘇晚穿著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褲,頭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手里還拿著一個剛買的烤紅薯,熱氣騰騰的。
那一刻,凌琛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他從未見過蘇晚這個樣子,輕松、自在,像掙脫了束縛的小鳥。
蘇晚好像感覺到了什么,抬起頭,目光正好和他對上。她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然后迅速低下頭,拉著林薇快步走進了小區(qū)。
凌琛坐在車里,看著她消失在樓道口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他一直以為,蘇晚就像空氣一樣,永遠在他身邊,無論他怎樣忽略,怎樣冷淡,她都不會離開??涩F(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當空氣真的消失時,窒息感是如此強烈。
他拿出手機,給陳舟發(fā)了條消息:“幫我查一下星光出版社的地址?!?/p>
他知道,他不能就這么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