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向陽而生

畫室里的光線徹底沉下去時，蘇晚才放下畫筆。夕陽最后的余暉漫過畫架，給畫布上那叢向日葵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連帶著空氣里都浮著暖融融的金色塵埃。她盯著最中間那朵半開的花苞看了會兒，指尖無意識地蹭過顏料管上的向日葵圖案，這才后知后覺地摸向桌角的手機。

屏幕亮起的瞬間，七個未接來電像排整齊的驚嘆號，霸占了整個通知欄，備注全是“凌琛”。

蘇晚指尖頓了頓，回?fù)苓^去。電話幾乎是被“抓”起來的，聽筒里立刻撞出凌琛的聲音，帶著點被按捺許久的緊繃：“在哪？”背景里隱約有汽車鳴笛和人群的嘈雜，襯得他的聲音格外清晰。

“在工作室啊?！碧K晚伸手撫平畫紙上的褶皺，指腹蹭過干燥的顏料，“手機調(diào)了靜音，沒聽見。怎么了？”

“我在你工作室樓下等了四十分鐘?！彼穆曇纛D了頓，像是突然泄了氣的氣球，緊繃感褪去，染上點不易察覺的委屈，“打你電話一直沒人接，怕你出什么事?！?/p>

蘇晚心里像被溫水漫過，泛起細(xì)微的漣漪。她想起上個月那場暴雨，自己為了趕畫展的稿子在工作室待到深夜，回去時淋了雨，半夜燒得糊涂。凌琛接到她室友電話趕來時，整個人都是慌的，守在病床邊寸步不離，連公司的緊急會議都推了。從那以后，他就變得格外緊張，像是生怕一眨眼，她就會像水汽一樣消失。

“抱歉啊，畫得太投入了?！碧K晚加快速度收拾畫具，畫板碰撞的輕響透過聽筒傳過去，“我馬上下來?！?/p>

電梯降到一樓時，玻璃門外的景象清晰起來。暮色里，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安靜地停在路邊，凌琛倚在車門邊，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里，白色襯衫的領(lǐng)口松開兩顆扣子，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他沒看手機，只是微微仰著頭，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工作室的玻璃門，像是在等什么失而復(fù)得的寶貝。

蘇晚推開門走出去，晚風(fēng)帶著點涼意拂過臉頰。凌琛的目光立刻落過來，像被點燃的星火，瞬間亮了起來。他站直身體迎上來，第一時間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劉海，指尖帶著傍晚的微涼，卻輕輕的，像是怕碰碎什么。

“餓了嗎？”他收回手時，指腹不經(jīng)意蹭過她的臉頰，“帶你去吃城南那家糖醋排骨，你上次說想吃的?！?/p>

車子平穩(wěn)地駛過街角，路燈次第亮起，在車窗上投下流動的光斑。蘇晚靠在副駕上，看著窗外掠過的店鋪招牌，忽然瞥見街角那家熟悉的花店——門口的木架上擺著新到的白玫瑰，花瓣上還沾著水珠，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

她心里輕輕一動，像是被什么東西勾了一下，輕聲問：“上次白若曦訂婚宴，你后來去了嗎？”

凌琛握著方向盤的手明顯頓了頓，指節(jié)微微收緊。他側(cè)頭看了她一眼，路燈的光恰好落在他臉上，能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復(fù)雜：“去了。”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斟酌詞句，“她拉著我在休息室說了很久，說……其實那天你生日，她故意給我發(fā)消息，就是想讓你看見。”

蘇晚愣住了，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裙擺。

“她說，那時候看我對你忽冷忽熱，覺得太不公平。”凌琛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她想逼我清醒一點，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彼D(zhuǎn)過頭，路燈的光暈在他瞳孔里明明滅滅，“我一直沒告訴你，是怕你覺得……我在找借口，想用她的話來洗白自己?！?/p>

紅燈突然亮起，車子穩(wěn)穩(wěn)停下。凌琛干脆解開安全帶，徹底轉(zhuǎn)過身來，膝蓋幾乎要碰到她的座椅。他的眼神很認(rèn)真，像在解剖自己的靈魂，一字一句都帶著坦誠：“蘇晚，我以前混蛋，是真的混蛋。把你的好當(dāng)成理所當(dāng)然，對著你亂發(fā)脾氣，還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但現(xiàn)在，我不想再有任何事瞞著你。你的過去，我的過去，我們都可以攤開來說?！?/p>

蘇晚看著他眼底的光，那里面沒有躲閃，沒有偽裝，只有滿滿的懇切。她想起過去那些輾轉(zhuǎn)難眠的夜晚，想起他笨拙地道歉時泛紅的耳根，想起他守在病床邊時眼底的紅血絲。心里那些細(xì)碎的疙瘩，像是被晚風(fēng)輕輕吹散了。

她突然笑了，眉眼彎起來，像盛著剛才畫里的陽光：“知道了。”

話音未落，她伸手越過擋位，輕輕握住了凌琛放在上面的手。他的手指很長，骨節(jié)分明，掌心帶著點薄繭。被她觸碰的瞬間，他像是被燙到一樣，指尖猛地收縮了一下，隨即反客為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很緊，卻又帶著小心翼翼的克制，像是握住了什么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車子重新啟動時，路過那家擺著白玫瑰的花店，凌琛突然打了轉(zhuǎn)向燈，把車停在了路邊?！暗任乙幌隆！彼麃G下這句話，幾乎是跑著沖進了花店。

蘇晚趴在車窗上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在花架前認(rèn)真挑選的樣子，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揚。幾分鐘后，他捧著一束向日葵跑回來，金黃色的花瓣在暮色里格外耀眼。拉開車門時，她才發(fā)現(xiàn)花束里還藏著一小枝白玫瑰，被向日葵的花瓣襯著，顯得格外乖巧。

“白若曦托我給你的?！绷梃狭藫项^，耳尖有點紅，“她說上次的事對不起你，這枝玫瑰算賠罪。”他頓了頓，眼神落在她臉上，帶著點討好，“不過我覺得，還是向日葵更配你。你畫畫的時候，就像它們一樣，總是朝著光的?！?/p>

蘇晚接過花束，向日葵的香氣混著陽光的味道撲面而來，瞬間彌漫了整個車廂。她低頭看著那枝小小的白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折射著車內(nèi)的燈光，像一顆透明的星星。

原來有些過去的刺，只要兩個人都愿意伸出手，一起慢慢拔，總會有消失的一天。

車子繼續(xù)往前開，凌琛的手一直握著她的，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穩(wěn)穩(wěn)的，暖暖的。蘇晚看著窗外流動的燈火，又看了看身邊這個曾經(jīng)讓她哭紅了眼，現(xiàn)在卻把她捧在手心的人，突然覺得，那些難熬的夜晚都沒白費。

就像她畫里的向日葵，總要經(jīng)歷過黑暗，才能更用力地朝著光生長。

她輕輕晃了晃手里的花束，向日葵的花瓣摩擦著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副駕的儲物格里，還放著凌琛早上偷偷塞進來的小蛋糕，是她喜歡的芒果味。車窗外，城市的霓虹漸次亮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河。

蘇晚偏過頭，看著凌琛專注開車的側(cè)臉，突然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凌琛猛地踩了下剎車，車子輕輕晃了一下。他轉(zhuǎn)過頭，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星，聲音都帶著點抖：“你……”

“沒什么?！碧K晚笑著別過頭，耳尖卻紅了，“就是覺得，今天的向日葵很好看?！?/p>

晚風(fēng)從半開的車窗鉆進來，帶著花香和城市的煙火氣。凌琛重新握住她的手，這一次，握得更緊了。

前路還長，但只要身邊有彼此，再暗的夜晚，也能走出向陽而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