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熄滅，黑暗像墨汁潑進(jìn)屋子。武映雪站在門口沒動(dòng)，手還搭在門把上。屋外的腳步聲更近了，像是踩在她的心口。

“該去見見那位幕后之人了。”她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子決絕。

顧清之沒動(dòng)。他還在看那張紙，蘇婉娘的字跡像是刻進(jìn)了紙里，也刻進(jìn)了他的心里。戲未終，命未散……她到底想說什么？

武映雪回頭看了他一眼，月光從窗縫漏進(jìn)來，照在她臉上。她的眼神比夜色還冷。

“你愣著干什么？”她問。

顧清之終于抬頭，看著她。她還是穿著那身衣裳，素白的，像是要赴死的人。

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讓我來斷后?！?/p>

武映雪冷笑一聲，甩開他的手：“怕是又要演一出英雄救美？”

顧清之一怔，喉頭動(dòng)了動(dòng)，說不出話來。

外面?zhèn)鱽泶蚨仿?，刀劍相撞，有人悶哼倒地?/p>

密探跌跌撞撞沖進(jìn)門：“趙德派的人殺進(jìn)來了！他們已經(jīng)沖破外門！”

顧清之猛地抽出腰間佩劍，擋在武映雪前面。他想起當(dāng)年蘇婉娘也是這樣被圍住，她那時(shí)沒有逃，只是站在臺(tái)上，唱完了最后一句。

“讓開?！蔽溆逞┑吐曊f。

顧清之沒動(dòng)。

武映雪繞過他，走到書桌前，將那本戲冊(cè)分成兩份，一份塞進(jìn)懷里，另一份遞到他面前。

“若我出事，這份就是鐵證?！?/p>

顧清之看著她，眼神復(fù)雜。

“你以為我會(huì)拿它換功名？”他問。

“至少你曾經(jīng)這么做過?！?/p>

她沒再看他，轉(zhuǎn)身就走。

顧清之攥緊那份戲冊(cè)，掌心出汗。

外面的火光已經(jīng)映進(jìn)窗子，有人喊：“將軍府起火了！”

武映雪回頭看了一眼，忽然抓起桌上的燭臺(tái)，狠狠砸向書架。火苗瞬間竄起，照亮墻上那幅成婚畫像——她穿著紅衣，笑得溫婉。

“快走！”她低喝一聲，率先沖出門。

顧清之緊隨其后。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回廊，火光映在青磚地上，搖曳如鬼影。黑衣人已經(jīng)逼近，腳步聲雜亂而急促。

武映雪突然拐了個(gè)彎，往醉仙樓方向奔去。

顧清之跟上，心頭泛起一絲疑惑。她怎么知道趙德的人會(huì)埋伏在醉仙樓？

果然，剛轉(zhuǎn)進(jìn)后巷，幾道黑影從暗處撲出。

“小心！”顧清之揮劍格擋，砍中一人肩膀。那人悶哼一聲倒地。

武映雪卻沒躲，她猛地?fù)湎蛞贿叺南滤揽?，手里緊緊抱著那份戲冊(cè)。

“你瘋了嗎！”顧清之大喊。

“比起功名，這更值得用命護(hù)！”她咬牙回了一句，整個(gè)人鉆進(jìn)下水道。

黑衣人追上來，刀鋒直逼顧清之面門。

他揮劍迎敵，但對(duì)方人數(shù)太多，漸漸落了下風(fēng)。

突然，一道身影從側(cè)面撲來，替他擋下了致命一刀。

“武映雪！”他驚呼。

她悶哼一聲，踉蹌后退幾步，左肩鮮血直流。

“你……”顧清之慌了神。

武映雪靠在墻邊，臉色蒼白，卻依舊握緊戲冊(cè)。

“若我死了，就讓這出戲唱到天明。”她低聲說，嘴角扯出一絲笑。

顧清之心頭一震。

他想起蘇婉娘臨死前，也是這樣看著他，眼里有恨，也有不舍。

雨不知什么時(shí)候下了起來，混著血水流進(jìn)石縫。

武映雪支撐不住，慢慢滑坐在地。

顧清之沖過去，一把將她抱起。

“撐住，我?guī)阕??！彼f。

武映雪眼皮微抬，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

“別管我……去找柳紅兒……戲冊(cè)……藏在車底……”

她說完，便昏了過去。

顧清之低頭看她，雨水順著她睫毛滴落，像淚。

他咬緊牙關(guān)，抱著她沖出后巷，馬車就停在不遠(yuǎn)處。

他打開車門，把她輕輕放進(jìn)去，自己也跳上馬背，抽鞭疾馳。

天邊泛起魚肚白，晨霧彌漫。

顧清之望著前方，心里空蕩蕩的。

他想起新婚那天，武映雪也是這樣安靜，坐在轎子里，蓋頭遮住了臉，卻掩不住那一身端莊。

他以為她什么都不懂，只懂得順從。

現(xiàn)在才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清醒。

她早就在等這一天。

就像蘇婉娘一樣。

他低頭看懷中的她，手指輕輕拂過她睫毛上的雨珠。

這一次，他不會(huì)再裝聾作啞了。

他要去找柳紅兒，去找真相。

他要讓這場(chǎng)戲，唱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