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三人想的太簡單了。
夜已深沉,沐浴過的姜昭盤腿坐在地上,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分析著今日出門所見的局勢。然而,隔壁凈房里隱約傳來的潺潺水聲,卻像惱人的絲線,不斷牽引著他的注意力,提醒著他屋內(nèi)還有兩位“女眷”。那是蘇青黛不放心“侍女阿璃”的身體,怕她病中虛弱沐浴暈倒,硬是陪著她一同去清洗了。
姜昭拍拍腦袋,穩(wěn)定心神。城外流民觸目驚心,但眼下還沒辦法,縱使救得了一人,他也救不了所有人。破“七煞”,穩(wěn)龍脈,才是正確之舉。另外,長安城內(nèi)暗流涌動,這華燈宴不問出身且眾人幾乎都可隱藏身份參加,在寧王朝鼎盛之時是萬國來朝的佳話,可如今卻幾乎成了眾多勢力暗中謀議的場所……
姜昭思緒飄揚時,忽聽得開門聲,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凈房那扇精致木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了。
先是一股蒸騰的熱氣,夾雜著清新澡豆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月璃身上慣有的清冷氣息撲面而來。緊接著,兩個身影裹在柔軟的客棧浴袍里,帶著一身濕潤溫軟的氣息,出現(xiàn)在氤氳的水霧之中。
姜昭下意識地望過去,目光頓時凝固。
走在前面的是蘇青黛。
她的長發(fā)被一塊素色毛巾包裹在頭頂,鬢角和脖頸處卻散落著幾縷濕漉漉的青絲,俏皮地貼在光潔的皮膚上。熱水浸潤后,她原本就如凝脂般的肌膚泛著誘人的粉紅色澤,仿佛熟透的水蜜桃。濕發(fā)勾勒出的修長天鵝頸、圓潤滑膩的肩頭弧線,以及浴袍下隱約起伏、如山巒般飽滿而挺立的身體曲線,在行走間被布料若有似無地勾勒出來,充滿了嬌憨又致命的吸引力。嬌憨的她并沒有系緊浴袍,領(lǐng)口的溝壑明顯。她臉頰紅撲撲的,眼睛被水汽熏得亮晶晶,帶著幾分慵懶與放松后的嬌憨。她正側(cè)頭對身后的冷月璃說著什么,唇角彎起,神態(tài)嬌柔得像一只剛洗去塵埃的白天鵝。
而在她身后半步,便是“阿璃”。
冷月璃身上的浴袍裹得一絲不茍,連領(lǐng)口都拉得極高,只露出小半截白皙修長的脖子,更顯克制。她此刻的皮膚是種被熱氣蒸騰后的、近乎透明的、病態(tài)的蒼白,仿佛精雕細(xì)琢卻無生氣的薄玉。與蘇青黛那濃墨重彩、嬌憨豐潤的美麗截然不同。
她身量比蘇青黛高出小半個頭,浴袍下延伸出的雙腿筆直修長得不可思議,赤足踩在木質(zhì)地板上的足弓弧度優(yōu)美,透著一股清癯的力量感。她的骨架細(xì)長勻稱,肩膀平直,腰肢在浴袍的帶子約束下顯得纖細(xì)得近乎脆弱。胸前起伏弧度雖遠(yuǎn)不如蘇青黛那般驚心動魄,卻也形成一道清冷柔韌的曲線,在過分平整的浴袍下隱約可見其挺秀。臉上因久病和截息封脈,臉色依舊蒼白倦怠,五官在殘留的水汽中顯得平淡甚至有些刻板。
但那眼神——當(dāng)房門打開,她的目光如同冬夜里驟然劃破雪幕的冷電,第一時間就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僵立在桌邊的姜昭!那黑沉沉的眼眸中沒有半分剛出浴的迷蒙,只有瞬間凝實的震驚,隨即是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冰冷與……一絲極其凌厲的殺機。仿佛在質(zhì)問:你看到了什么?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
空氣中彌漫著水汽、澡豆香、蘇青黛身上暖融融的香氣、冷月璃冰雪般的氣息,還有那份因意外撞見而爆裂開來的、鋪天蓋地的尷尬和危機感!
蘇青黛順著冷月璃的視線也看到了姜昭。她“呀”地輕呼一聲,下意識地將松垮的浴袍領(lǐng)口飛快地向上用力攏緊,紅暈瞬間從臉頰蔓延到耳根、脖子,連露在毛巾外的小片額頭都羞得粉紅一片。她慌亂地退后一步,與冷月璃并肩站著,眼神慌亂又帶點嬌嗔,像受驚的小鹿:“姜……姜昭?你……你在看什么?”聲音細(xì)若蚊吶。
而冷月璃的目光,已經(jīng)冰冷地鎖定了姜昭的眼睛。那眼神銳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帶著無聲的詰問和警告。她沒有像蘇青黛那樣驚呼或羞澀退縮,反而向前微微踏了一小步,并非誘惑,而是帶著一種冰冷審視般的壓迫感。右手下意識地在寬大的浴袍袖子里捏緊了什么——也許是剛剛摘下的的銀簪簪尾??諝饫锬屈c氤氳的水汽,仿佛都被她周身散發(fā)的寒意凍結(jié)成了冰晶。
姜昭只覺得一股熱氣直沖頭頂,又瞬間被冷月璃那凍穿一切的目光潑了個透心涼。他手里的空茶杯差點掉在地上,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他不是沒看過蘇青黛的美,只是沐浴后的驚鴻一瞥,那種嬌艷欲滴、宛如新荷初綻的誘惑力實在太過沖擊。但冷月璃給他的震撼卻是截然不同的——那隱藏在蒼白平庸表象和寬大浴袍下的高挑、清冷、柔韌到帶著棱角的身形輪廓,以及那雙冰冷、警惕、充滿了警告意味的幽深黑眸,像一記無聲的驚雷在他腦中炸響。
他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生平第一次,在涼州戰(zhàn)場之外,他真切地感到了滅頂之災(zāi)的冰冷寒意。他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只能徒勞地承受著蘇青黛羞紅臉頰、含嗔帶嬌的控訴眼神,以及冷月璃那毫無遮掩的、看穢物般的冰冷殺意的雙重洗禮。
空氣凝滯,連屏風(fēng)上滑落的水珠聲都清晰可聞。凈房門口,一嬌憨嫵媚如浴火牡丹,一冷峻清瘦如寒霜玉雕,都裹在素白浴袍里,一個羞赧慌亂,一個冰冷懾人。而幾步之外,英挺的少俠姜昭,此刻面紅耳赤,僵如木雞,額角甚至滲出細(xì)汗。
場面陷入一片死寂而致命的尷尬風(fēng)暴中心。
“抱歉!我先出去!”姜昭緩過神來,逃也似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