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胎

天道的身影出現(xiàn)在破屋前時，帶著一股檀香。

那香氣不同于凡間寺廟的煙火氣，是佛界獨有的、帶著禁錮意味的檀，聞著讓人心頭發(fā)悶。他手里托著個東西，金光閃閃，圈成圓環(huán)狀，表面刻著繁復(fù)的梵文——正是希兒在話本里見過的，套在孫悟空頭上的金箍兒。

“葉昊天，”天道的聲音平淡無波，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你張口閉口孫大圣，這般推崇，不如就去陪他吧?！?/p>

葉昊天剛扶著墻站穩(wěn)，聞言猛地抬頭，火眼金睛里瞬間燃起怒火：“你敢動他的念想！”

“不敢動他?！碧斓佬α?，指尖輕輕敲了敲那枚金箍，“但可以送你一樣‘佛們好物’。你看這金箍兒，當(dāng)年困住了潑猴，今日，正好用來拴住你這斗戰(zhàn)圣尊?！?/p>

他話音未落，指尖一彈，那枚金箍便如活物般飛起，帶著破空的銳響，直沖向葉昊天的頭顱。

“爹爹！”希兒尖叫著撲過去，想替他擋住，卻被葉昊天一把推開。

他本可以躲。以他的速度，就算受了傷，避開這枚小小的金箍也并非難事。可他看著那圈熟悉的金光，忽然想起了話本里的描述——孫悟空戴著它，從無法無天的美猴王，變成了步步受限的斗戰(zhàn)勝佛。

他不能躲。

若是連這點束縛都受不住，又有什么資格說要掀翻這天？又有什么臉面提“孫大圣”三個字？

金箍落在他頭上的瞬間，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像生了根似的嵌進頭皮。梵文亮起，順著發(fā)絲鉆進皮肉，瞬間與他的筋骨纏在了一起。

“這緊箍咒，連著你的筋脈?！碧斓赖穆曇魩е唤z玩味，“念咒之人讓你頭痛，你便會口吐鮮血。從今往后，你便是第二個‘斗戰(zhàn)勝佛’，乖乖聽話，或許還能留你女兒一條活路?！?/p>

葉昊天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天道，黃發(fā)下的額角青筋暴起。他能感覺到那金箍正在收緊，不是勒住皮肉的疼，是順著筋脈往骨髓里鉆的痛，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同時扎著。

“爹爹！”希兒沖過來，想把金箍扯下來，小手剛碰到那圈金光，就被彈開，手背瞬間紅了一片。

“別碰！”葉昊天低喝一聲，額頭上滲出冷汗。他怕自己忍不住痛呼出聲，死死咬著牙，嘴唇都咬出了血。

天道看著他隱忍的模樣，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好‘修行’吧，斗戰(zhàn)圣尊?！闭f罷，身影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破屋里只剩下父女倆的喘息聲。

希兒看著爹爹頭上那圈刺眼的金箍，看著他臉色白得像紙，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疼不疼？爹爹，你疼不疼??？”

葉昊天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嚨里的腥甜，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事……小意思?！?/p>

他抬手，想摸摸女兒的頭，可剛抬起手，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攫住。那痛比天道揮掌時更甚，從頭頂炸開，順著筋脈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有只手在硬生生撕扯他的神魂。

“呃……”他悶哼一聲，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濺在希兒的布裙上，與之前的血跡疊在一起，紅得觸目驚心。

“爹爹！”希兒嚇得渾身發(fā)抖，卻只能死死攥著他的衣角，眼睜睜看著他疼得蜷縮起來，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金箍上的梵文亮得愈發(fā)刺眼。

葉昊天蜷縮在地上，身體因為劇痛而顫抖，可他的眼睛，卻始終看著希兒，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溫柔。

他想告訴她，別怕。

想告訴她，這金箍困得住他的身，困不住他的斗戰(zhàn)之心。

想告訴她，當(dāng)年孫悟空能戴著它走完取經(jīng)路，他葉昊天就能戴著它，護她周全。

可劇痛讓他說不出話，只能任由鮮血從嘴角淌下，在地上匯成一小灘。

希兒跪在他身邊，用小手擦去他嘴角的血，哽咽著說：“爹爹，我們不跟他斗了好不好？我們?nèi)シ查g，去沒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我給你做糖糕，不甜的那種……”

葉昊天看著她哭紅的眼睛，忽然用盡全身力氣，抬手按住了她的頭，輕輕蹭了蹭。

他沒說話，但希兒從他的眼神里看懂了。

看懂了那份不肯認(rèn)輸?shù)木髲?，看懂了那份就算戴著金箍、吐著鮮血，也要護她到底的決心。

就像很多年前，那個戴著同樣金箍的猴子，就算被念著緊箍咒，也還是會擋在師傅身前，對著妖精說一句：

“呔！吃俺老孫一棒！”

而現(xiàn)在，她的爹爹，也成了這樣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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