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上的集市熙熙攘攘，糖畫兒的甜香混著吆喝聲飄得很遠。葉昊天遠遠看見那抹藕粉色身影，正踮著腳從貨郎手里接過個琉璃小瓶，里面盛著亮晶晶的肥皂水，和當(dāng)年希兒纏著他要買的一模一樣。

小精衛(wèi)捏著瓶身跑過來，發(fā)間還別著朵野雛菊，像極了當(dāng)年從后山摘了花跑回家的希兒。葉昊天的心忽然軟得發(fā)顫，五萬年的冰封寒意，在這一刻盡數(shù)消融。

他迎上去，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你好，小精衛(wèi)?！?/p>

說著，他抬手輕輕一拂，瓶里的肥皂水立刻化作一串七彩泡泡，慢悠悠地飄向她，其中一個剛好落在她鼻尖上，“?！钡鼐`開一小片濕潤。

精衛(wèi)愣了愣，隨即咯咯笑起來，抬手去抓那些飛散的泡泡：“你也會玩這個呀？像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哥哥！”

她仰起小臉，眼睛彎成了月牙：“我要去填海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海邊的石頭又大又圓，扔起來可帶勁了！”

葉昊天看著她雀躍的模樣，喉間有些發(fā)緊。他想問她記不記得桃木簪，記不記得破屋里的爐火，記不記得那句“女兒是小棉襖”，可話到嘴邊，卻只化作一聲低低的“好”。

精衛(wèi)拉起他的手就往海邊跑，她的手心暖暖的，帶著肥皂水的滑膩。跑到沙灘上時，她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他：“我叫精衛(wèi)，以后你就是我爹爹啦?！?/p>

葉昊天猛地怔住，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村里的小胖都有爹爹陪他放風(fēng)箏，”精衛(wèi)晃了晃他的手，小臉上滿是認真，“你長得這么好看，又會吹泡泡，做我爹爹剛剛好。”

她踮起腳尖，用沾著肥皂水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爹爹，你怎么不說話呀？是不是不愿意？”

葉昊天俯身，將她緊緊抱進懷里。五萬年的思念，五萬年的等待，五萬年的冰封與煎熬，在這句“你就是我爹爹”面前，忽然有了歸宿。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在乎她是精衛(wèi)還是希兒，不在乎她記不記得過去，不在乎天道的嘲諷和三界的規(guī)則。

他只要她此刻在懷里，只要能再聽一聲“爹爹”。

“愿意?！彼穆曇暨煅剩瑤е鴿庵氐谋且?，“爹爹愿意?！?/p>

精衛(wèi)在他懷里咯咯笑起來，小手摟住他的脖子：“那爹爹要幫我填海哦，我們要把大海填滿，讓它再也不能淹村子！”

“好?！比~昊天抱著她，走向海邊那些散落的石頭，“爹爹幫你填，填到海枯石爛，也陪著你?！?/p>

海風(fēng)拂過，帶著咸濕的氣息。遠處的海浪一遍遍拍打著沙灘，而沙灘上，一個玄衣男子抱著粉衣女孩，正一塊塊撿起石頭，扔進無垠的大海里。

泡泡還在陽光下飛著，七彩的光芒落在他們身上，像給這遲來了五萬年的重逢，鍍上了層溫柔的金邊。

葉昊天低頭，看著懷里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所謂逆天，所謂抗?fàn)?，最終所求的，不過就是這樣——能抱著她，聽她叫一聲爹爹，陪她做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直到時間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