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水系統(tǒng)最終被聞訊趕來的研究助手們手忙腳亂地關掉了。后院一片狼藉，積水漫過腳踝，幾只寶可夢還在驚慌地撲騰，幾只水系的則意猶未盡地拍打著水花。

大木博士看著濕透的我們、同樣濕透的小茂，以及一片混亂的現(xiàn)場，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倒是沒多說什么，只是吩咐助手們趕緊處理，又讓我們各自回去換衣服。

小茂從頭到尾都黑著一張臉，水珠從他發(fā)梢不斷滴落，像是被暴雨摧殘過的驕傲孔雀。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仿佛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又嫌棄地瞥了一眼自己濕漉漉、沾滿泥點的衣褲，最終什么也沒說，帶著同樣變成落湯雞、委屈巴巴的伊布，頭也不回地沖回了研究所主樓，背影都透著一股壓抑的怒火和羞憤。

我抱著皮丘，也趕緊溜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換好干衣服，用毛巾仔細擦干皮丘光滑的皮毛，小家伙似乎對剛才的意外心有余悸，一直黏在我懷里不肯下去，電氣囊偶爾應激般地閃爍一下微弱的電火花。

我看著窗外逐漸恢復秩序的后院，心里卻有點七上八下。把小茂搞得那么狼狽，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雖然好感度詭異地加了點，但誰知道那位大少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果然，下午我去后院繼續(xù)干活（清理灑水系統(tǒng)造成的爛攤子）時，小茂沒再出現(xiàn)。但這并沒讓我感到輕松，反而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不安。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xù)到傍晚。

我正按照博士給的筆記，嘗試調(diào)配一份適合電系寶可夢的營養(yǎng)餐（主要是樹果混合一些特制粉末），皮丘蹲在料理臺上，小鼻子一抽一抽，好奇地看著我忙活。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不輕不重，卻帶著一種熟悉的、不容置疑的節(jié)奏感。

我的心猛地一跳。來了。

放下手里的樹果，我走過去打開門。

小茂站在門外。他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整潔的衣服，頭發(fā)也重新打理得一絲不茍，恢復了那副矜貴少爺?shù)哪印Ｖ皇悄樕琅f有些冷硬，眼神銳利，像是來討債的。

他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看起來就很高端的電子筆記本。

“喂，”他開口，語氣公事公辦，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爺爺讓我來的?！?/p>

我愣了一下：“博士？”

“不然呢？”他挑眉，仿佛我問了個愚蠢的問題，“考核提前了。從現(xiàn)在開始，由我來負責抽查你的理論知識掌握情況?！?/p>

他把“抽查”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博士讓他來的？真的假的？這怎么看都像是他假傳圣旨來找茬的啊！

【幸運系統(tǒng)：檢測到目標‘小茂’發(fā)布非官方任務‘知識抽查’。接受可能提升知識掌握度（或遭受精神打擊），拒絕可能引發(fā)目標不滿及未知后果。請宿主謹慎選擇?！?/p>

我還能拒絕嗎？我看著小茂那副“你敢說不試試”的表情，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進來吧?！蔽覀?cè)身讓他進屋。

房間很小，他走進來后，空間顯得更加逼仄。他掃了一眼桌上我還沒完成的營養(yǎng)餐和好奇張望的皮丘，沒什么表示，自顧自地拖過房間里唯一的那把椅子坐下，將電子筆記本放在膝蓋上，打開。

“開始吧?！彼c開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種問題和圖表，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第一個問題，列出一般系寶可夢最常使用的五種招式，并說明其威力、命中和附加效果?！?/p>

我：“……”一來就這么硬核嗎？

我努力回憶著書上的內(nèi)容，磕磕絆絆地開始回答：“呃……撞擊，威力40，命中100……抓，威力40，命中100……搖尾巴，沒有威力，命中……命中100，效果是降低對方防御……還有……還有……”

我卡殼了。明明記得還有兩個很常見的，一時半會兒就是想不起來。

小茂沒有催促，只是用手指無聲地敲著筆記本的邊緣，眼神里沒什么波瀾，卻比直接的嘲諷更讓人壓力山大。

皮丘似乎感受到我的緊張，不安地叫了一聲：“皮丘……”

我憋得臉有點紅，終于又憋出來一個：“叫聲！降低對方攻擊！”

“還有一個?！毙∶靥嵝?。

“……想不起來了?！蔽倚箽獾卣f。

“潑沙。”他沒有任何情緒地報出答案，然后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著什么，“命中100，降低對方命中率。這么基礎的組合都記不全？”

我的臉頰發(fā)燙。

“下一題。巖石系寶可夢對火系招式的抗性如何？具體減免傷害比例是多少？”

我：“抗性……很好？比例……書上有寫嗎？”我好像沒看到具體數(shù)據(jù)??！

小茂抬起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果然如此”。

“抗性優(yōu)秀，減免百分之五十傷害。這種基礎數(shù)據(jù)需要牢記。”他又在筆記本上劃了一下，“下一題。列舉三種可以解除寶可夢中毒狀態(tài)的道具或樹果?！?/p>

這個我記得！“解毒藥，粉櫻果，還有……零余果！”

“零余果是解睡眠狀態(tài)的。”他冷冷地糾正，“解中毒的是桃桃果。這都能記混？”

我：“……”

接下來的時間，仿佛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小茂的問題從屬性克制到招式效果，從進化條件到特性觸發(fā)，甚至還有一些冷門寶可夢的棲息地分布……范圍極廣，角度刁鉆。

我答得磕磕絆絆，錯誤百出。越是緊張，腦子越是空白。原本記住的東西好像也飛走了大半。

小茂始終沒什么表情，既不諷刺也不鼓勵，只是在我答錯或答不上來時，用平淡的語氣給出正確答案，然后在那個該死的筆記本上記錄著。那不間斷的、細微的書寫聲（或者打字聲）像小錘子一樣敲打著我的神經(jīng)。

房間里的空氣越來越沉悶。皮丘早就縮到了床頭角落，把自己團成一個黃色的毛球，不敢出聲。

我感覺自己像個被老師單獨提審的差生，額頭冒汗，手心也濕漉漉的。他那副冷靜客觀、不帶個人感情的公事公辦模樣，比直接罵我笨蛋更讓人難受。

終于，在我連續(xù)第五個問題答錯之后，他停下了提問。

房間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低頭看著筆記本屏幕，手指滑動，似乎在瀏覽剛才的記錄匯總。眉頭微微蹙起，形成一個嫌棄的弧度。

我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審判”。

幾秒后，他抬起頭，目光終于再次落在我臉上，那雙棕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緊張又狼狽的樣子。

他合上筆記本，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然后，他用一種極其平靜，卻足以讓我無地自容的語調(diào)，緩緩開口：

“二十七道基礎問題，錯誤十五道，完全答錯九道，部分錯誤六道。正確率低于百分之三十?！?/p>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所以，這就是你這幾天學習的成果？”

“星野鈴，”他叫我的名字，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卻帶著巨大的失望和……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你告訴我，憑這樣的基礎，你怎么可能照顧好皮丘？你怎么可能成為一名合格的訓練家？”

“皮丘的選擇，或許真的只是個意外?！?/p>

他說完，站起身，拿起筆記本，不再看我，徑直朝門口走去。

我的手在身側(cè)悄然握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臉上火辣辣的，不是憤怒，而是羞愧。因為他說的……大部分是事實。我確實學得不夠好，錯得太多。

他走到門口，手握上門把，似乎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我，最后丟下一句話，語氣依舊硬邦邦，卻似乎摻雜了一絲極其復雜的、難以辨別的情緒：

“……與其浪費時間死記硬背這些，不如早點認清現(xiàn)實?！?/p>

門被輕輕帶上，發(fā)出隔絕內(nèi)外的輕響。

我僵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房間里只剩下我和角落里不敢過來的皮丘。

窗外，夕陽的余暉一點點沉下去，將房間染上晦暗的橙紅色。

【叮！知識抽查結(jié)束。評價：慘不忍睹。小茂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16/100。目標對宿主的期望值大幅降低。請宿主正視差距，努力提升自我！】系統(tǒng)的提示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歡快。

期望值？他對我……原來曾經(jīng)是有過期望的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更大的沮喪淹沒。

我慢慢地蹲下身，把臉埋進膝蓋里。

皮丘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用冰涼的小鼻子蹭了蹭我的手臂，發(fā)出細微的、嗚咽般的叫聲。

“皮丘……”

我伸出手，把它抱進懷里。小家伙溫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對不起，皮丘，”我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我好像……真的很笨?！?/p>

它只是更緊地往我懷里縮了縮，用細微的電流輕輕包裹住我，像是在說沒關系。

可是，真的有關系。

小茂的話像一根根刺，扎在心里。不是因為他的態(tài)度，而是因為他戳破了我一直試圖忽略的事實——我和這個世界的差距，比我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幸運系統(tǒng)能給我?guī)硪馔獾木`球，能讓我躲過摔倒，甚至能偶爾讓那位大少爺?shù)姑挂幌隆?/p>

但它不能直接把知識灌進我的腦子。

抱著皮丘，我看著窗外徹底沉入黑暗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這個充滿夢想和冒險的世界里，僅僅依靠“幸運”，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