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的最后一抹暖色戀戀不舍地沉入地平線，夜幕如同柔軟的絲絨，輕輕覆上真新鎮(zhèn)。研究所后院亮起了暖黃的燈光，將訓練場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空氣里還殘留著白日的燥熱和青草被曬過的清香，但更多的，是一種嶄新的、甜絲絲的靜謐。我和小茂依舊并肩坐在長椅上，他的手還握著我的，掌心溫熱，帶著一點點汗?jié)?，誰都沒有先松開。

皮丘和伊布似乎也玩累了，皮丘蜷成一團黃色的毛球，窩在我腳邊打盹，伊布則優(yōu)雅地趴在小茂腳旁，尾巴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掃著地面。

“旅行的話……”小茂忽然開口，打破了這舒適的沉默。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一些，帶著一種認真的規(guī)劃意味，“第一站去尼比市怎么樣？那里的巖石系道館，雖然風格笨重，但用來給你和皮丘做適應性訓練還不錯?！?/p>

我側過頭看他。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那雙總是盛滿銳利或別扭的眼睛，此刻映著暖光，顯得格外專注和……溫柔。

“你安排就好?！蔽逸p聲說，心里因為他已經將“我們”納入未來的每一個細節(jié)而漲得滿滿的。

“哼，當然是我安排?！彼晳T性地哼了一聲，嘴角卻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握著我的手又收緊了一點，“難道指望你這個連城都都沒逛明白的笨蛋自己規(guī)劃路線嗎？”

“是是是，小茂老師最厲害了?！蔽覐纳迫缌鞯攸c頭，忍不住笑起來。

他被我笑得有點不自在，耳根在燈光下透出薄紅，故意板起臉：“嚴肅點！訓練計劃還沒說完呢！尼比道館之后是華藍市，水系場地對皮丘的電擊控制要求更高，到時候……”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各個道館的特點、可能的對手、需要做的針對性訓練，語速很快，眼神發(fā)亮，仿佛一幅巨大的、充滿挑戰(zhàn)和冒險的畫卷正在他面前徐徐展開，而他已經迫不及待要拉著我一起闖進去。

我安靜地聽著，看著他神采飛揚的側臉，心里那片柔軟的土壤里，有什么東西正在破土而出，帶著灼熱的溫度，催促著我。

勇氣像是被晚風和燈光催化，悄然滋長。

“……所以到時候移動速度是關鍵，尤其是側向閃避……”他正說到興頭上。

“小茂。”我輕聲打斷他。

“嗯？”他停下來，略帶疑惑地轉頭看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fā)燙，心跳快得像是要掙脫束縛。我望著他映著燈光和我的眼睛，用盡了此刻所有的勇氣，聲音很輕，卻足夠清晰：

“我好像……”

“比想象中，還要喜歡你一點?！?/p>

話音落下的瞬間，世界仿佛安靜了一秒。

小茂徹底愣住了。那雙棕色的眼睛微微睜大，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緊張又期待的樣子。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規(guī)劃和嚴肅都凝固了，只剩下純粹的、毫無防備的愕然。

然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緋紅色如同潮水般，轟然席卷了他的臉頰、耳朵、脖頸……幾乎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膚都紅透了，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蝦子。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節(jié)：“……?。俊?/p>

握著我的那只手，掌心瞬間變得滾燙，甚至微微沁出了汗意，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力道大得幾乎有些疼。

他像是完全沒料到我會突然打出這樣的直球，整個人都僵住了，連呼吸都仿佛停滯了幾秒。只有那雙眼睛，在最初的震驚過后，像是被投入了火種，驟然迸發(fā)出驚人亮度的、滾燙的光芒，一眨不眨地死死鎖著我。

“……你……”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聲線卻沙啞得厲害，還帶著明顯的、不知所措的顫抖，“……突然之間……胡說八道什么……”

他的目光慌亂地閃爍著想躲開，卻又像被磁石吸住一樣，無法從我臉上移開分毫。

“才不是胡說?！蔽铱粗@副罕見的、完全失了方寸的模樣，心里的緊張忽然就散了大半，只剩下滿溢的柔軟和一點點想要得寸進尺的調皮。我晃了晃我們交握的手，“是真的?！?/p>

他又是一僵，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是被那三個字燙到了心臟。所有的伶牙俐齒、所有的傲慢別扭，在這一刻全都潰不成軍。

最終，他像是徹底放棄了掙扎，猛地低下頭，把滾燙的額頭抵在我們交握的手上，發(fā)出一聲近乎嗚咽的、含混不清的嘟囔：

“…………吵死了。”

聲音悶悶的，從他埋下的地方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再也無法掩飾的、巨大的羞窘和……歡喜。

我能感覺到他發(fā)頂?shù)娜彳?，和他身體細微的顫抖。

晚風吹過，帶來夏夜的花香。

我沒有再逼他，只是任由他像只鴕鳥一樣藏著，手指輕輕回握著他滾燙的手，指尖能感受到他急促的脈搏，一下下，撞擊著我的指尖，也撞擊著這靜謐溫柔的夜。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臉上的紅潮未退，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是落入了整條銀河。他飛快地瞥了我一眼，又立刻移開視線，嘴角卻抑制不住地、笨拙地向上揚起一個傻氣的弧度。

然后，他用一種近乎兇巴巴的、卻又毫無威懾力的語氣，惡聲惡氣地宣布：

“…………這種話……等、等打贏了第一個道館再說！”

說完，他像是再也無法承受這過于熾熱的氣氛，猛地站起身，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就往研究所里沖，連還蹲在原地的伊布都忘了叫。

“伊布？”伊布歪著頭，看著訓練家倉皇逃走的背影，疑惑地叫了一聲，又看看我，這才小跑著跟了上去。

我坐在長椅上，看著他那幾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懷里的皮丘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皮丘？”了一聲。

我把它抱起來，用力蹭了蹭它的小腦袋，心里的甜蜜像是要滿溢出來。

夜空繁星點點，溫柔地注視著這一切。

嗯。

等打贏第一個道館。

反正，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