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鋪天蓋地的紅。
繡著繁復金線的龍鳳呈祥圖案在正紅色的綢緞上蜿蜒,仿佛要活過來。巨大的“囍”字高懸于廳堂正中,在無數(shù)紅金相間的氣球簇擁下,散發(fā)著灼目的喜慶??諝饫飶浡俸吓c檀香混合的奇異甜香,賓客的低語匯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觥籌交錯間,是上流社會特有的、帶著審視與算計的祝福。
賀峻霖穿著同樣繁復精美的中式婚服,站在紅毯盡頭。他身姿挺拔,面容在精心修飾下更顯昳麗,一雙桃花眼本該含情,此刻卻平靜無波,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他是H集團年輕的總裁,這場婚禮,是H集團與Y集團兩個龐然大物在明面上達成戰(zhàn)略合作的象征,也是他父親賀老爺子在病榻上為他定下的“歸宿”。
他的“歸宿”,此刻正站在他身側(cè)一步之遙--嚴浩翔。
Y集團明面上的繼承人之一,暗地里令人聞風喪膽的第一殺手——“影”。這個身份,是Y集團最核心的機密之一,也是賀峻霖在婚前三天才通過特殊渠道確認的情報。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身邊人。
嚴浩翔同樣穿著婚服,剪裁合體,襯得他肩寬腿長。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習慣性地抿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峻。此刻,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略顯疏離的微笑,目光看似投向賓客,實則焦點渙散,仿佛靈魂抽離了這喧鬧的軀殼。只有賀峻霖能感覺到,那看似放松的站姿下,肌肉是緊繃的,像一頭隨時準備撲擊的獵豹。他周身縈繞著一股極淡的、被昂貴香水刻意掩蓋的血腥氣和硝煙味,那是屬于“影”的氣息。
司儀的聲音抑揚頓挫,念著古老的婚誓賀詞。當“一拜天地”響起時,賀峻霖微微側(cè)頭,看向嚴浩翔。嚴浩翔也恰好偏過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賀峻霖的眼底是冰冷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嚴浩翔的眼底則是深不見底的漠然,以及一絲被完美隱藏的、屬于獵食者的興味。
他們同時彎下腰,動作標準得像演練過千百遍。紅綢連接著他們,像一道無形的枷鎖,也像一條隨時可能勒死對方的絞索。
禮成。掌聲雷動。
閃光燈此起彼伏,記錄下這“世紀聯(lián)姻”的瞬間。照片里,兩位身著華服的俊朗男子并肩而立,背景是巨大的囍字和喜慶的氣球。賀峻霖嘴角噙著公式化的淺笑,嚴浩翔則微微低頭,側(cè)臉線條冷硬,但兩人靠得很近,姿態(tài)在鏡頭下顯得異?!坝H昵”。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親昵之下,是冰冷的算計和致命的試探。
“賀總,嚴先生,恭喜恭喜!”賓客們蜂擁而上。
賀峻霖熟練地應(yīng)對著,滴水不漏。嚴浩翔則顯得有些沉默寡言,只在必要時應(yīng)答幾句,目光偶爾掃過賀峻霖游刃有余的側(cè)臉,眼底閃過一絲探究。
喧囂的婚宴終于接近尾聲。賀峻霖借口不勝酒力,先行離場。嚴浩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挺拔,孤傲,像一株遺世獨立的雪松。他端起一杯香檳,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簇冰冷的火焰。
任務(wù)目標:賀峻霖。期限:一年內(nèi),制造意外死亡。
這是Y集團掌權(quán)者,他的“父親”,在他婚禮前夜下達的死令。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殺局。而他,是那把藏在囍字背后的利刃。
新房設(shè)在賀家半山別墅的頂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房間布置得同樣喜慶,紅燭、紅棗、花生……傳統(tǒng)婚房的元素一應(yīng)俱全,卻透著一股冰冷的樣板間氣息。
賀峻霖已經(jīng)換下了繁重的婚服,穿著一身絲質(zhì)睡袍,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著一杯清水。聽到門響,他沒有回頭。
嚴浩翔走了進來,反手關(guān)上門。房間里的空氣瞬間凝滯。他身上還帶著婚宴上的酒氣和淡淡的煙草味。
“賀總好興致?!眹篮葡璧穆曇舻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打破了沉默。
賀峻霖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任何新婚的羞澀或喜悅,只有屬于上位者的冷靜:“嚴先生,或者說……‘影’先生?這出戲,你我都是主角,也是唯一的觀眾。不必拘禮?!?/p>
他直接點破了嚴浩翔的身份。
嚴浩翔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隨即恢復如常。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沒有溫度的笑:“賀總的情報網(wǎng)果然名不虛傳。看來,這場婚姻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有趣?”賀峻霖走近幾步,停在嚴浩翔面前,兩人身高相仿,視線平齊。他能清晰地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混合著危險的氣息。“Y集團派你來,是想讓這場‘合作’以我的意外身亡告終,然后順理成章地吞并H集團,對嗎?”
嚴浩翔沒有否認,只是靜靜地看著賀峻霖,眼神銳利如刀:“賀總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跳進來?”
“因為,”賀峻霖忽然笑了,那笑容艷麗卻冰冷,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我也很好奇,是Y集團的刀快,還是我賀峻霖的命硬。而且……”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嚴浩翔輪廓分明的臉,“把你這樣一把危險的刀放在眼皮底下,總比藏在暗處提心吊膽要好。至少現(xiàn)在,我知道刀在哪里?!?/p>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嚴浩翔的胸口,隔著襯衫,能感受到其下結(jié)實肌肉的緊繃和有力的心跳。
“嚴浩翔,從今天起,你是我的‘丈夫’,也是懸在我頭頂?shù)睦麆?。我們……同居一室,同床異夢?!辟R峻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這場游戲,開始了??词悄阆韧瓿扇蝿?wù),還是我先……折斷你這把刀?!?/p>
嚴浩翔低頭,看著賀峻霖點在自己胸口的手指,那指尖微涼。他猛地抬手,抓住了賀峻霖的手腕。力道很大,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
“賀總,”他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賀峻霖的耳廓,聲音低沉而危險,“別輕易挑釁一把刀。刀,是會傷人的。”
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呼吸可聞。紅燭的光影在他們臉上跳躍,婚房的喜慶氛圍與此刻劍拔弩張的對峙形成詭異而強烈的反差。囍字高懸,映照著這對貌合神離、各懷鬼胎的“新人”。
游戲,的確開始了。在甜蜜的假象之下,殺機已悄然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