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室那扇冰冷的門,在她面前合攏。
也將莊恕徹底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陸晨曦站在原地,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敲門時,觸碰到的金屬門板的涼意。那涼意仿佛有生命,順著她的指尖,迅速蔓延到手臂,繼而凍結(jié)了她的整顆心臟。
走廊里的燈光白得刺眼,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明明就在里面。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樣子——
一定是靠著墻,或者蜷縮在角落,臉色蒼白,眼底是一片她無論如何也觸及不到的、深不見底的荒蕪。
可他拒絕了她。
用最徹底的沉默,最堅硬的壁壘。
一股尖銳的痛楚猝不及防地從心口炸開,疼得她幾乎要彎下腰去。她下意識地抬手,按住了悶痛的胃部。那里因為長時間的擔憂和此刻的沖擊,又開始隱隱作痛。
為什么?
每一次都是這樣。
每當她覺得終于靠近他一點,終于能感受到他盔甲之下的一絲溫度時,他就會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將她狠狠推開。仿佛她的關心,她的靠近,是什么致命的病毒。
委屈像是洶涌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她猛地仰起頭,拼命眨著眼睛,死死咬住下唇,不允許那點不爭氣的濕意溢出眼眶。
她不是脆弱的人。手術(shù)臺上再血腥的場面,再難治療的病人,她都可以冷靜面對。
唯獨他。
唯獨莊恕的沉默和疏離,是她無法破解的難題,是她心上最柔軟、也最容易被刺穿的軟肋。
她想起他剛下手術(shù)臺時,看向她的那一眼里曾有過的、短暫的依賴與柔軟。那一刻,她以為堅冰終于裂開細縫。
原來,那只是錯覺。
或是短暫回暖后,更深的封凍。
一種深徹的無力感攫住她。沖進去?抱住他?告訴他一切都會好?
她試過。結(jié)果是他更深的蜷縮。
離開?給他空間?
這等待,于她而言,何嘗不是一場凌遲。
腳步聲,是她自己踩出來的。
陸晨曦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條冰冷的走廊。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寂靜里顯得格外刺耳,也一聲聲敲在她自己的心上。
委屈、憤怒、還有一種被徹底拒絕的難堪,像滾燙的巖漿在她胸腔里翻涌,灼得她喉嚨發(fā)緊,眼眶酸澀。她一口氣走到樓梯間的拐角,才猛地停下,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地喘著氣。
他憑什么?!
憑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
她只是想關心他,只是想在他最累的時候陪著他!這也有錯嗎?!
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她用力用手背抹去,卻越抹越多。
就這么走了嗎?
就這樣把他一個人丟在那片冰冷的廢墟里?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她所有的憤怒和不甘。
她眼前猛地閃過他剛才走出手術(shù)室時的樣子——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濃重的疲憊之下,是一種幾乎被壓垮的、近乎虛無的空洞。那不是拒絕,那是……求救。是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說出口的、絕望的呼救。
他把她推開,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么。
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配。不配她的好,不配她的溫暖。
“這個……傻子……”她哽咽著,低聲罵了一句,聲音里卻充滿了鋪天蓋地的心疼。
她怎么能真的離開?
在他最需要有人告訴他“你值得”的時候,她怎么能因為自己的委屈,就真的轉(zhuǎn)身走開?
幾乎是下一秒,陸晨曦猛地站直了身體,再次用手背狠狠擦干臉上的淚痕。眼神里的迷茫和委屈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堅定所取代。
她轉(zhuǎn)過身,步伐不再有絲毫猶豫,重新朝著那條走廊走去。
這一次,她的腳步很輕,很穩(wěn)。
她重新站在了那扇緊閉的門前。沉默地,堅定地。
她不再試圖去叩響那扇門,也不再期待里面會傳來任何回應。她甚至不希望他知道她去而復返。
她就在這里。
以沉默,對抗他的沉默。
以存在,回應他的虛無。
以去而復返、不容置疑的堅守,告訴他——
我聽見了你無聲的呼救。
我或許無法立刻將你從那個深淵里拉出來,但我絕不會離開。
我會一直站在這里,直到你愿意,或者有力量,自己打開這扇門。
黎明終會到來。
而在此之前,她的守望,就是全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