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認知像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慣有的冷靜和優(yōu)越感。憤怒和一種被愚弄的羞辱感瞬間淹沒了他。他幾乎想立刻扯下她的蒙眼布,質(zhì)問這個狡猾的騙子!
“墨北!小心!”一聲驚恐的尖叫從后方傳來,是葉沐的聲音。
墨北猛地回神。就在他因震驚而停頓的瞬間,棧橋因失衡發(fā)生了更劇烈的晃動!腳下傳來令人心悸的金屬撕裂聲!他低頭,瞳孔驟縮——他左腳踩踏的那片銹蝕網(wǎng)格,邊緣的固定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裂開來!
死亡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從他緊握的手腕處傳來!不是掙脫,而是反向的、精準的拉扯!墨北只覺得自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向棧橋內(nèi)側(cè)拽去!力道之大,讓他完全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向顏酒的方向撲倒!
砰!
兩人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屬橋欄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墨北的肋骨被撞得生疼,懷里的煤球發(fā)出尖銳的“喵嗷”聲。而他剛才站立的地方,那片銹蝕的網(wǎng)格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金屬哀鳴,整塊脫落,翻滾著墜入下方的無盡黑暗,瞬間被吞噬,連一絲回響都未曾傳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墨北的后背。他驚魂未定地喘息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依舊被緊緊攥著的手腕——顏酒的手,此刻正牢牢地反握著他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節(jié)都微微泛白。而她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時竟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旁邊一根冰冷的橋欄支柱,支撐住了兩人因撞擊而搖晃的身體。
她……救了他?
墨北猛地抬頭,看向顏酒。方巾依舊蒙著她的眼睛,但她的頭卻微微側(cè)向棧橋斷裂的方向,小巧的鼻翼輕輕翕動了一下,仿佛在捕捉空氣中殘留的鐵銹和危險的氣息。她的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仿佛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精準反應(yīng)和爆發(fā)力,只是她的本能。
墨北的呼吸停滯了。所有憤怒的質(zhì)問都堵在了喉嚨里,只剩下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冰冷的、被徹底看穿的寒意。她不僅不蠢,她的敏銳和反應(yīng)速度,甚至可能……在他之上?
“哇!嚇死我了!”顏酒突然開口,聲音瞬間切換回那種夸張的、帶著點后怕的嬌憨,她拍了拍胸口(雖然手還緊緊抓著墨北的手腕和欄桿),“冰疙瘩你沒事吧?剛才好險!幸好我感覺到你突然停住,還以為是橋要塌了,就使勁拉了你一把!嚇死我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摸索著,似乎想確認墨北的狀況。
墨北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動作快得近乎粗暴,仿佛被她的觸碰灼傷。他懷里的煤球不安地拱了拱。他盯著她那張被方巾覆蓋、此刻又寫滿“無辜”和“后怕”的臉,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縫里鉆出來,比深淵的風(fēng)更冷。
“走?!彼曇羯硢?,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疲憊,不再看她,轉(zhuǎn)身,強迫自己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危機四伏的橋面上。只是這一次,他不再試圖完全掌控她的步伐。他像一尊沉默的冰雕,只負責(zé)指出最危險的路徑點:“右前方,網(wǎng)格斷裂,繞外側(cè)。抬腳,高。?!?/p>
顏酒依舊“聽話”地跟隨著,每一步依舊精準無誤。但墨北知道,有什么東西徹底改變了。那層“愚蠢”的偽裝,在他面前,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深淵的風(fēng)呼嘯著,卷走了他所有的篤定,只留下冰冷的疑惑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忌憚。
當(dāng)墨北的雙腳終于踏上對面堅實冰冷的金屬平臺時,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才后知后覺地席卷上來。他松開一直緊攥著顏酒手腕的手——那手腕上已經(jīng)留下了清晰的指痕——幾乎是立刻后退一步,拉開了距離,仿佛在躲避什么致命的瘟疫。懷里的煤球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緊繃的情緒,不安地“咪嗚”著,小爪子輕輕撓著他的胸口。
顏酒則利落地一把扯下蒙眼的方巾。刺目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瞇了瞇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睛,隨即又恢復(fù)了慣常的明亮。她隨意地將方巾揉成一團塞進自己口袋,然后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舒展著身體,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呼——!總算過來了!刺激!”她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和一種純粹的、沒心沒肺的興奮,仿佛剛才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的不是她。
墨北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針,在她那張毫無破綻的笑臉上反復(fù)掃描,試圖找出哪怕一絲偽裝的裂痕。沒有。只有一片坦蕩的“愚蠢”和“快樂”。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將注意力投向平臺上的其他人。
場面一片狼藉。劉念幾乎是掛在沈司予身上下來的,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顯然嚇得不輕。沈司予扶著她,臉上慣有的玩世不恭消失殆盡,只剩下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黎梧和葉沐是最后過來的,葉沐的蒙眼布早已被風(fēng)吹落,此刻她頭發(fā)凌亂,臉上帶著淚痕,眼神空洞,腳步虛浮,顯然經(jīng)歷了極大的精神折磨。黎梧則臉色鐵青,扶著葉沐的手臂依舊帶著一種掌控式的強硬,但眼神深處也有一絲后怕。
規(guī)則制定者組的謝衿潭和白林狀態(tài)稍好,但也明顯心有余悸。謝衿潭正低聲安慰著臉色蒼白的白林,后者微微點頭,眼神依舊有些驚惶。
“判定:全體通過。請前往下一區(qū)域?!彪娮右暨m時響起,為這驚魂一幕畫上句號。
平臺前方,是一扇看起來異常沉重的、布滿鉚釘?shù)慕饘匍T。門上沒有把手,只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復(fù)雜鎖孔。鎖孔周圍蝕刻著層層疊疊、精密繁復(fù)到令人眼暈的齒輪圖案。
“第三關(guān)卡:機械之心。任務(wù):解開入口鎖。限時三十分鐘。規(guī)則制定者組主導(dǎo)?!彪娮右魺o情地宣告。
黎梧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他習(xí)慣的是發(fā)號施令、掌控規(guī)則,而不是面對這種需要精細操作和空間思維的機械難題。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葉沐,葉沐的眼神依舊空洞,顯然指望不上。謝衿潭和白林也面露難色。解時緊張地絞著手指,洛雨皺著眉打量著那鎖孔,一籌莫展。
就在規(guī)則制定者組陷入僵持的沉默時,一個身影卻悄無聲息地越眾而出。
是岑今。
這個存在感稀薄的男人,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徑直走到了那扇布滿鉚釘?shù)暮裰亟饘匍T前。他甚至沒有多看黎梧等人一眼,仿佛他們不存在。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個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復(fù)雜鎖孔所吸引,那雙總是低垂、顯得有些渙散的眼睛,此刻卻驟然爆發(f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專注光芒,銳利如鷹隼。
他微微俯下身,臉頰幾乎要貼上冰冷的門板,鼻翼輕輕翕動,像是在捕捉鎖芯內(nèi)部極其細微的機油或金屬摩擦的氣息。然后,他抬起了手。那雙手修長,指節(jié)分明,卻帶著一種與他沉默氣質(zhì)截然相反的、極其穩(wěn)定的力量感。只見他不知從身上哪個角落——也許是袖口,也許是衣襟內(nèi)襯——極其靈巧地捻出了幾樣?xùn)|西:一根細如發(fā)絲、頂端帶著微小彎鉤的金屬探針,一片邊緣被打磨得異常纖薄鋒利的刮片,還有一小截不起眼的、似乎有彈性的特殊合金絲。
他的動作開始了。
快??斓脦缀蹩床磺濉D羌毿〉慕饘偬结樤谒搁g仿佛擁有了生命,化作一道銀色的流光,精準無比地探入幽藍的鎖孔深處。他的手腕以肉眼難以捕捉的微小幅度高速震顫著,每一次震動都伴隨著極其輕微、幾乎被風(fēng)聲掩蓋的“咔噠”、“嗒”聲。他的耳朵微微聳動,全神貫注地捕捉著鎖芯內(nèi)部傳來的每一個細微的反饋。另一只手上的刮片和合金絲偶爾輔助,或輕刮某個卡榫邊緣,或精巧地撥動某個隱藏的簧片。他的眼神銳利得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金屬,直接“看”到鎖芯內(nèi)部層層嵌套的復(fù)雜結(jié)構(gòu)。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平臺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岑今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連深淵的風(fēng)聲似乎都減弱了。黎梧的臉色越來越沉,葉沐依舊失魂落魄,謝衿潭眼中充滿了驚嘆,白林則看得有些呆滯。洛雨忍不住低聲對解時說:“乖乖,這家伙手是機器做的吧?”
墨北抱著煤球,站在人群邊緣,目光同樣緊緊鎖在岑今那雙翻飛如蝶的手上。精密,高效,完美。這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他腦中迅速閃過關(guān)于岑今的信息碎片——沉默寡言,機械天賦,還有那個被提及的、名為南宮錦的前女友……一絲明悟劃過心頭。這個看似游離于規(guī)則之外的男人,他的價值,遠不止于此。
就在倒計時進入最后五分鐘時,岑今的動作驟然停頓。他捏著金屬探針的手指穩(wěn)定地停在鎖孔深處某個位置,然后,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力道,順時針旋轉(zhuǎn)了半圈。
“咔噠?!?/p>
一聲清晰而沉穩(wěn)的機括咬合聲響起,比之前的任何聲音都更加渾厚。
緊接著,“嗡——轟隆……”
沉重的金屬門內(nèi)部傳來沉悶的齒輪轉(zhuǎn)動和液壓桿釋放的聲響。布滿鉚釘?shù)拈T板,開始緩緩地向內(nèi)、向上縮進,露出門后一條向下延伸的、散發(fā)著微弱熒光的階梯通道。
“鎖解開了!牛啊!”劉念第一個跳起來歡呼,打破了沉默。
岑今卻像沒聽見一樣,只是平靜地、慢條斯理地將那幾件精巧的工具收回原處。他直起身,臉上那專注銳利的光芒瞬間褪去,又恢復(fù)了那種近乎透明的沉默和平靜,仿佛剛才那個技藝通神的“機械之心”從未存在過。他甚至連一絲成功的喜悅都沒有,只是默默地退后一步,重新融入了人群的陰影之中,目光下意識地、極快地掃了一眼角落里那個依舊凝視著虛空、對周遭一切漠不關(guān)心的南宮錦。
黎梧的臉色已經(jīng)黑如鍋底。作為規(guī)則制定者的權(quán)威,在他最該發(fā)揮作用的關(guān)卡,卻被一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享樂者”如此徹底地碾壓。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率先邁步,幾乎是拖著依舊魂不守舍的葉沐,踏入了那向下的階梯通道。
人群開始移動。墨北抱著煤球,正要跟上,眼角的余光卻捕捉到一抹白影。
顏酒不知何時又湊到了他身邊。她歪著頭,那雙紅瞳亮晶晶地看著他,臉上帶著一種純粹的、近乎天真的贊嘆:“哇!那個岑今好厲害哦!比我家樓下開鎖的王師傅厲害多了!冰疙瘩,你說是吧?”她的語氣充滿崇拜,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破解與她毫無關(guān)系。
墨北的腳步頓住了。他緩緩轉(zhuǎn)過頭,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顏酒的眼睛。深淵的陰影似乎還殘留在他的眼底,讓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銳利,如同穿透迷霧的冰錐。他沒有回答她愚蠢的問題,只是用一種平靜到可怕的語調(diào),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裝得累嗎?”
顏酒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極其明顯地僵住了。
沉重的鉚釘金屬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隔絕了深淵棧橋殘留的寒意與風(fēng)聲。取而代之的,是階梯通道內(nèi)一種更加壓抑、帶著陳舊金屬和潮濕灰塵氣味的寂靜。熒綠色的微光從墻壁和階梯表面滲透出來,勉強照亮向下延伸的螺旋路徑,將每個人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鬼魅。
人群沉默地向下移動,氣氛比之前更加沉重。棧橋上的生死一線、岑今那令人震撼的破解,以及墨北和顏酒之間那無聲卻劍拔弩張的暗流,都像無形的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煤球在墨北的衣兜里縮成一團,只露出兩只警惕的琥珀色眼睛。墨北的思緒如同高速運轉(zhuǎn)的精密儀器,反復(fù)回放著棧橋上顏酒那精準到詭異的反應(yīng)和手腕上殘留的、屬于她的微涼觸感與驚人力度。裝傻?為什么?目的是什么?一個個冰冷的問號在他腦中盤旋,卻找不到合理的邏輯出口。他刻意避開顏酒,走在人群稍后的位置,用冷漠鑄成一道無形的墻。
顏酒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疏離,依舊蹦蹦跳跳地跟在劉念身邊,白發(fā)在幽綠的熒光下顯得有些詭異。她正眉飛色舞地跟劉念描述剛才棧橋的“刺激”,語氣夸張,紅瞳閃爍,引得劉念又是一陣心有余悸又忍不住發(fā)笑的大呼小叫。
階梯仿佛無窮無盡,螺旋向下,深入未知的地底。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一片相對開闊的空間。通道在這里分岔,延伸出四條一模一樣的、散發(fā)著不同微弱光暈的走廊:一條彌漫著冰冷的藍色幽光,一條是溫暖卻粘稠的橙黃,一條是躁動不安的暗紅,最后一條則是死寂的灰白。
冰冷的電子音在分岔口上方響起,不帶一絲情感:
“第四關(guān)卡:囚室悖論。規(guī)則:根據(jù)圓桌協(xié)議基礎(chǔ)配對,進入對應(yīng)走廊盡頭的囚室。囚室主題與配對雙方核心特質(zhì)相悖。限時一小時,達成悖論和解或一方徹底屈服,囚室門開啟。全體完成,進入最終環(huán)節(jié)?!?/p>
“基礎(chǔ)配對?”劉念第一個叫起來,聲音帶著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什么基礎(chǔ)配對?我和司予?”
電子音毫無波瀾地回應(yīng):“配對依據(jù):潛在互補性及初始協(xié)議錨點。配對如下:”
顏酒與墨北—— 藍光走廊:邏輯迷宮(情感荒漠)
沈司予與裴晏清—— 橙光走廊:感官剝奪(意義深淵)
洛雨與解時—— 紅光走廊:欲望之池(奉獻祭壇)
黎梧與葉沐—— 灰光走廊:絕對混亂(秩序囚籠)
名單一出,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我和裴晏清?!”沈司予臉上的玩世不恭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實的錯愕和一絲抗拒,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劉念。劉念的臉色也瞬間變了,她一把抓住沈司予的胳膊,急聲道:“不行!這什么鬼配對!我和司予才是一對!我要和他一起!”她的聲音帶著強烈的占有欲和恐慌。
裴晏清站在稍遠處,神情復(fù)雜。他看了一眼沈司予和劉念緊握的手,又看向那條散發(fā)著粘稠橙光的走廊,眉頭緊鎖,溫潤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深沉的憂慮。
洛雨和解時這對情侶倒是松了口氣,至少他們在一起。洛雨拍了拍解時單薄的肩膀,故作輕松地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在看到紅光走廊時顯得有些僵硬。解時則更加緊張地抓住了洛雨的衣角。
黎梧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看著那條死寂灰白的走廊,又看了一眼身邊依舊失魂落魄、如同提線木偶般的葉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煩躁和掌控欲被挑戰(zhàn)的怒火?!盎闹嚕 彼秃鹨宦暋?/p>
“抗議無效。倒計時開始?!彪娮右魺o情地掐滅了所有爭論。
人群被無形的力量驅(qū)趕著,走向各自的走廊入口。劉念死死抓著沈司予的手不肯放,被一股柔和但無法抗拒的力量推開。她看著沈司予和裴晏清消失在橙光中,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無助和恐慌。
墨北站在原地,看著那條散發(fā)著冰冷藍色幽光的走廊,如同凝視著極地的寒淵。邏輯迷宮?情感荒漠?每一個字都像是對他核心特質(zhì)的冰冷嘲弄。他懷里的煤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抗拒,不安地“喵”了一聲。
“哇哦!冰疙瘩,看來咱倆被鎖死啦!”顏酒的聲音帶著一種沒心沒肺的興奮,突然在他身邊響起。她不知何時又湊了過來,紅瞳在藍光的映襯下閃爍著妖異的光澤,臉上是那種熟悉的、仿佛要去參加派對的傻氣笑容。“邏輯迷宮?聽起來好酷!走走走,我們?nèi)ゲ鹆怂 彼f著,竟主動伸出手,想去拉墨北的胳膊。
墨北猛地側(cè)身避開,動作快得像被毒蛇觸碰。他冰冷的視線如同淬火的刀鋒,狠狠剮過顏酒那張寫滿“天真”的臉。棧橋上那精準的反握、那洞悉一切的嘴角弧度、此刻這不合時宜的興奮……所有線索在他腦中瞬間串聯(lián)、碰撞、燃燒!
“離我遠點,演員?!彼穆曇魤旱脴O低,每一個字都像從冰縫里擠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飾的厭惡。他沒有用“蠢貨”,而是精準地刺向她隱藏的核心。
顏酒伸出的手頓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但那雙紅瞳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光芒閃爍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覺。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聳了聳肩,語氣輕松:“哎呀,冰疙瘩好兇哦。行行行,你走前面,我跟著,保證不添亂!”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笑容無懈可擊。
墨北不再看她,抱著煤球,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氣,率先踏入了那片冰冷的藍色幽光之中。顏酒蹦蹦跳跳地跟上,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仿佛真的只是去探險。
藍光走廊并不長,盡頭是一扇光滑如鏡、沒有任何把手的金屬門。當(dāng)兩人靠近時,門無聲地向一側(cè)滑開。門后的景象讓墨北的腳步瞬間凝固。
這是一個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純白立方體空間。墻壁、地板、天花板,無一例外都是刺目的白色,光滑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整個空間空無一物,只有……邏輯。無數(shù)巨大的、半透明的、散發(fā)著幽幽藍光的幾何形體懸浮在空中,緩慢地旋轉(zhuǎn)、移動、碰撞、組合又分離。巨大的球體、棱錐、立方體、復(fù)雜的多面體,以及由無數(shù)線條構(gòu)成的、不斷變幻的拓撲結(jié)構(gòu),如同一個被解構(gòu)又重組的宇宙模型??臻g里彌漫著一種絕對的寂靜和冰冷,空氣仿佛都被抽干了情感,只剩下純粹、抽象、無情的邏輯符號在無聲運轉(zhuǎn)。一種深入骨髓的孤寂和排斥感撲面而來,這就是所謂的“情感荒漠”。
煤球在墨北懷里發(fā)出驚恐的“嘶哈”聲,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拼命往他懷里鉆。墨北也感到一種強烈的生理不適,仿佛自己作為“人”的部分正在被這片冰冷的邏輯之海剝離、消解。
“哇塞!好大的水晶球!”顏酒驚嘆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她像個闖入巨人玩具屋的孩子,興奮地沖了進去,甚至試圖跳起來去夠一個低空懸浮的、緩慢旋轉(zhuǎn)的克萊因瓶模型?!氨鶝鰶龅?!好好玩!”她伸出指尖觸碰那半透明的藍色光壁,發(fā)出清脆的“?!甭?。
墨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環(huán)顧四周,尋找出口或提示。除了那些懸浮的邏輯結(jié)構(gòu),空間里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包括門。唯一的異樣,是空間正中央的地面上,投射著一行同樣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文字:
“悖論之核:邏輯無法推導(dǎo)情感。情感無法被邏輯囚禁。證明或屈服。”
冰冷的字句,如同終極的審判。
證明邏輯無法推導(dǎo)情感?或者證明情感無法被邏輯囚禁?還是……屈服于這片荒漠?墨北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他嘗試去分析這些幾何體的運動規(guī)律,試圖找出其中的邏輯鏈條或者隱藏的密碼。然而,這些結(jié)構(gòu)過于宏大、復(fù)雜,且似乎遵循著某種他暫時無法理解的、更高維度的規(guī)則,他的思維陷入僵局。煩躁感如同冰冷的藤蔓,開始纏繞他的理智。
“冰疙瘩,你看這個!”顏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她不知何時爬到了一個懸浮的莫比烏斯環(huán)上,像坐在秋千上一樣晃蕩著雙腿,指著環(huán)帶中心不斷變幻的光影,“它好像在說,‘愛’是這個環(huán)的起點也是終點,但永遠走不到盡頭,真有意思!”
墨北眉頭緊鎖。愛?起點終點?毫無邏輯的囈語!他冷冷道:“下來。那只是拓撲學(xué)曲面,與情感無關(guān)?!?/p>
“怎么會無關(guān)呢?”顏酒歪著頭,紅瞳在藍光下亮得驚人,“你看它,沒有邊界,沒有正反,就像……嗯……就像我有時候覺得,開心和難過其實是一回事?只是轉(zhuǎn)了個面?”她說著,手指輕輕拂過莫比烏斯環(huán)光滑的表面,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困惑。
荒謬!墨北心中嗤笑。但就在這一刻,他腦中仿佛有根弦被撥動了。起點即終點?沒有邊界?純粹的、無情的邏輯結(jié)構(gòu)……卻似乎天然蘊含著某種悖論?就像情感本身,無法用線性邏輯推導(dǎo),卻真實存在,甚至能扭曲邏輯?
他猛地看向空間中央那行冰冷的文字:“情感無法被邏輯囚禁?!?這片空間,用最純粹的邏輯構(gòu)建的囚籠,真的能囚禁住情感嗎?
“喂,冰疙瘩!”顏酒的聲音帶著點不滿,“別光站著思考人生??!你抱著的那個小家伙快嚇暈啦!”
墨北低頭,煤球蜷縮在他懷里,小小的身體顫抖著,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滿了純粹的恐懼和依賴,正發(fā)出細微的嗚咽聲。這恐懼,這依賴——這是最原始、最無法用邏輯解釋的情感。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墨北被邏輯冰封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