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過殘破的屋檐,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碎影。我扶著墻往前挪,腰側(cè)的傷口滲出血來,把衣襟都浸透了。東六宮的廢墟比想象中更荒涼,連野貓都不見一只。
井臺就在斷墻后面。
石碑上"沈"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是剛刻上去的。我伸手去摸那個字,指尖發(fā)顫。鳳印硌得胸口生疼,和之前一樣沉。林婉兒說這里藏著真相,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躺在地宮里了。
井口黑不見底,寒氣順著磚縫往上爬。我從包袱里抽出短刀,用刀鞘挑開銹蝕的鐵鏈。繩索還結(jié)實,是林婉兒事先準(zhǔn)備好的。綁腰間的時候手指總打滑,血把結(jié)扣都染紅了。
深吸一口氣,抓住繩索躍進(jìn)黑暗。
井壁比我想象中更陡峭。青苔濕滑,腳下一打滑整個人就往下墜。幸虧腰間繩索勒進(jìn)掌心,疼得差點松手。喘息聲在井底回蕩,像有人在耳邊冷笑。
玉佩突然卡在石縫里。我扯了兩下沒扯出來,只好往下挪半尺。借著火折子的光,發(fā)現(xiàn)玉佩背面有道細(xì)紋。這東西小時候娘親就給我戴著,從來不知道還有暗層。
井底比我想的要寬敞。
火折子照亮滿地竹簡,有些已經(jīng)朽爛了。墻角堆著個木匣,鎖孔里塞著團(tuán)黑泥。短刀撬開時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驚起一群飛蛾。它們撲向火光的樣子,像極了地宮里那些黑影。
信紙泛黃,朱砂印記卻鮮亮如新。太后密詔四個字映在燭火里,晃得人眼暈。我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很久,直到手指掐進(jìn)掌心,才低頭看正文。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前朝余孽沈氏..."
后面的話模糊了,不知是墨跡暈染還是我的眼淚。指甲摳進(jìn)磚縫里,直到斷裂。原來如此...難怪太后臨終前說我是真正的皇后。她早就知道我不是蘇家血脈。
火光突然跳了一下。
我猛地抬頭,看見對面墻上釘著幅畫像。畫中女子抱著襁褓,懷里嬰兒頸間系著半塊玉佩。這不是沈嬤嬤說的油紙包里的畫像嗎?怎么也在這里?
遺書壓在畫像下面。筆跡很工整,每句話都像刀子往心里扎。
"臣沈某,罪該萬死。當(dāng)年欺君之罪..."
我往后退,撞到身后的竹簡堆。那些陳年舊物嘩啦啦倒下來,驚起更多飛蛾。蕭承璟早知道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那夜他跪在沈玉畫像后面,念叨的怕就是這份遺書。
腕間玉鐲突然硌得生疼。我記得很清楚,這是他大婚那日親手給我戴上的。當(dāng)時他說:"這鐲子是你娘留下的,現(xiàn)在該物歸原主了。"
可那是假的。蘇家根本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胃里一陣翻騰,我扶著墻嘔吐起來。膽汁混著眼淚往下淌,滴在遺書上暈開一片。新婚夜他在床邊枯坐一夜,是不是也在想沈玉?想起她臨死前說的話,想起自己如何被太后利用害死心愛之人?
井口傳來腳步聲。
我慌忙滅了火折子。黑暗中聽見箭矢上弦的聲響,接著幾支弩箭擦著耳邊飛過,釘進(jìn)對面石壁?;鸸怆S之亮起,照見幾個蒙面人。
"二皇子有令,請娘娘回去。"領(lǐng)頭的人掀開斗篷,露出領(lǐng)口繡著的"瑜"字。
我抄起地上的竹簡砸過去。那人抬臂格擋,我趁機(jī)翻身躍起,短刀劃過他咽喉。血噴出來濺在臉上,溫?zé)岬?,帶著腥甜味?/p>
更多弩箭射下來。我滾到角落,腿上傳來劇痛。一支箭擦過膝蓋,把褲管撕開一道口子。剩下幾人圍成一圈逼近,刀光在火把下閃動。
"告訴你們主子..."我抹了把臉上的血,"他很快就會得到皇位了。"
話音未落,井壁突然塌了一塊。暗格里露出半截龍紋令牌,金燦燦的在火光里一閃。我伸手去夠,卻被一記重?fù)舸虻乖诘?。最后看見的是無數(shù)雙腳踩過那塊令牌,然后天地陷入黑暗。
\[未完待續(xù)\]我最后看見的是無數(shù)雙腳踩過那塊令牌,然后天地陷入黑暗。
再睜眼時,鼻腔里灌滿藥味。后頸枕著軟墊,能感覺到緞面被單滑過手臂。這不是地宮,也不是東六宮。墻角銅爐飄出的沉香混著藥苦,熏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
試著動手指,關(guān)節(jié)都還聽使喚。喉嚨干得發(fā)疼,剛要撐起身子,簾子突然被掀開。
"醒了?"蕭承璟的聲音比往常更冷。
他坐到床沿,手里攥著什么東西。燭光在他臉上晃,照出下頜新冒的青茬。那眼神像在看個死人,又像在看一件失而復(fù)得的物件。
"二哥的人把你從井里撈出來,差點以為救不回來了。"
我盯著他手背凸起的青筋,想起井底那些信紙上的朱砂印。喉頭涌起一陣腥甜,忙側(cè)頭咳進(jìn)帕子。血絲在白絹上洇開,像朵歪斜的梅花。
"鳳印呢?"我啞著嗓子問。
他從袖中取出,輕輕放在榻邊小幾上。那枚金印在燭火里泛著幽光,映出他嘴角若有似無的弧度。
"你既然都查到了,也該知道現(xiàn)在什么處境。"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有繭,"二哥想借刀殺人,逼你逃往南疆。但若你現(xiàn)在回太后寢殿..."
我猛地抽回手。腕間還留著他握過的溫度,像團(tuán)燒紅的炭。
"我想喝水。"
他起身去倒茶,背影挺得筆直。我盯著他的后頸,那里有道淡疤,是沈玉留給他的。當(dāng)年她抱著襁褓中的他撞向石階,只為了證明他不是前朝血脈。
銅壺碰在瓷杯上叮當(dāng)作響。他端著水轉(zhuǎn)身,目光突然銳利:"令牌呢?"
我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指,輕聲道:"掉進(jìn)井底了。"
他沉默很久,直到茶水涼透。臨走時撂下句話:"三日后冊后大典,你該養(yǎng)好傷。"門合上時帶起一陣風(fēng),吹滅了床頭燭火。
我蜷在被褥里,聽著更漏一聲聲淌過。月光從窗欞漏進(jìn)來,在地上劃出道道白痕。指尖慢慢摸到枕下硬物——半塊玉佩不知何時被人縫進(jìn)枕套,背面暗紋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遠(yuǎn)處傳來梆子聲,三更了。
我知道他今晚不會再來。此刻的蕭承璟,正跪在沈玉畫像前,一遍遍念著那句"奉命行事"。就像三年前他親手將毒酒遞給我娘時,也是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