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恒把琴譜放在老琴房門口時，隱約聽見里面?zhèn)鱽韷阂值捻憚?。像琴鍵被按錯的悶音，又像布料摩擦的窸窣，裹在月光里，透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他沒敢多留，轉(zhuǎn)身往回走，卷毛被晚風(fēng)掀起，露出泛紅的耳根。剛才那瞬間的慌亂，像顆石子投進(jìn)心里，漾開圈圈漣漪——楊博文果然沒說實話，他和左奇函根本沒斷干凈。

路過巷口的老槐樹時，樹影里突然竄出只黑貓，嚇得他往后縮了縮。指尖撞到口袋里的硬物，是顆被體溫焐熱的大白兔奶糖，張桂源以前總愛往他兜里塞這個。

心臟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不疼，卻麻得發(fā)顫。

回到別墅區(qū)時，對門的燈還亮著。張桂源站在露臺上打電話，白襯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只熟悉的手表。晚風(fēng)掀起他的襯衫下擺，像只展開翅膀的鳥，看得陳奕恒有些發(fā)怔。

他想起三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張桂源把他圈在露臺的欄桿旁，低頭吻他，說“等我應(yīng)付好我媽就訂婚”。那時的風(fēng)也帶著雪松味，和現(xiàn)在一樣，卻比現(xiàn)在暖得多。

“陳奕恒？”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他差點摔下臺階。張桂源不知何時掛了電話，正站在露臺邊緣看著他，眼神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清晰。

陳奕恒的臉?biāo)查g漲紅，手忙腳亂地想往家里跑，卻被對方叫住：“進(jìn)來坐會兒？”

客廳里的水晶燈亮得晃眼，和他記憶里的樣子幾乎沒變。張桂源給他倒了杯溫水，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滴，像他沒說出口的話。

“叔叔的手術(shù)很順利？”張桂源先開了口，目光落在他攥緊杯子的手上。

“嗯，謝謝?！标愞群愕穆曇粜〉孟裎米咏校鞍⒁獭瓧畎⒁處土撕芏嗝?。”

張桂源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眼底的情緒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陳奕恒能感覺到那目光里的探究，卻不敢抬頭，只能盯著杯底的茶葉，看它們慢慢沉下去。

“那天在醫(yī)院……”張桂源的聲音突然低了些，“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出現(xiàn)?！?/p>

陳奕恒猛地抬頭，撞進(jìn)他的眼睛里。那雙總是帶著銳氣的眼睛，此刻竟藏著點小心翼翼的歉意，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不是你的錯。”他低下頭，卷毛遮住了眼睛，“都過去了?！?/p>

可心里的某個角落，卻像被這句話泡得發(fā)軟。他想起那些在被子里偷偷哭的夜晚，想起張桂源那句沒說出口的“我懂了”，想起分手時對方眼里的疲憊——原來有些錯過，不是因為不愛，只是因為太年輕，不懂怎么去愛。

露臺的門沒關(guān)，晚風(fēng)帶著梔子花香飄進(jìn)來。張桂源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色：“以前你總說，想住在有露臺的房子里，晚上能看見星星?！?/p>

陳奕恒的眼眶一下子熱了。他以為張桂源早就忘了這些小事，卻沒想到，對方記得比他還清楚。

“我……”他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任由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張桂源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泛紅的眼睛，突然笑了，像釋然，又像無奈：“陳奕恒，我們……”

話沒說完，就被門外的動靜打斷。左奇函從外面回來，看見客廳里的陳奕恒，愣了愣，隨即朝張桂源擠了擠眼睛，識趣地往樓梯走。

氣氛瞬間變得尷尬。陳奕恒猛地站起來，抓起外套：“我該回去了，楊博文可能在等我?！?/p>

張桂源沒攔他，只是看著他走到門口，突然說：“抽屜里有大白兔，你以前愛吃的那種。”

陳奕恒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推開門跑了出去。

回到家時，楊博文的房間燈還亮著。陳奕恒靠在門上，摸著口袋里那顆融化了一半的奶糖，突然覺得，有些思念就像這糖，藏在兜里會化，說出來會燙，卻偏偏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甜得讓人想哭。

或許，他和張桂源，就像楊博文和左奇函一樣，都需要點時間，去消化那些錯過的時光。

夜風(fēng)穿過走廊，帶著遠(yuǎn)處的鋼琴聲，輕輕吹起他額前的卷毛。陳奕恒抬起頭，看著對門露臺上那個熟悉的身影，突然覺得，或許不用急著做決定。

有些愛，就算遲了些，也總會在某個轉(zhuǎn)角，重新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