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圍著季安毫無生氣的身體焦躁地打轉(zhuǎn),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悲鳴,用鼻子不停地拱著他冰冷的臉頰和脖頸。
醒過來!快醒過來!
那絲微弱的生命體征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恐懼攥緊了我的心臟,比任何一次被追殺時都要強烈。
【生命體征監(jiān)測:微弱。缺氧。頸部軟組織損傷。需緊急心肺復蘇及氣道暢通?!?/p>
冰冷的分析再次自動浮現(xiàn),像是一段被預(yù)設(shè)好的程序在強制運行。可我只是一只貓!我該怎么心肺復蘇?!
我試圖用爪子去按壓他的胸口,但這具身體的重量和力量都太小了,根本無濟于事!
對!電話!人類用那個東西求救!
我猛地看向床頭柜,上面放著他的手機。我跳上去,用爪子胡亂地拍打著冰冷的屏幕,屏幕亮起,卻需要密碼。
【嘗試緊急呼叫協(xié)議……頻率模擬……】
我的意識再次聚焦,一種奇特的、類似電流通過的微弱麻癢感在我體內(nèi)流轉(zhuǎn)。手機屏幕忽然跳過了鎖屏界面,直接進入了撥號界面。
我愣了一下,來不及思考,立刻用爪子艱難地按下那幾個我記得的、周銘昨晚提到過的數(shù)字——他的號碼。
電話接通了。
“喂?季安?你……你的貓!”周銘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帶著一絲疑惑和擔憂。
“喵——!!嗚——?。?!”我對著手機發(fā)出我能發(fā)出的最凄厲、最尖銳的叫聲,充滿了絕望和求救的意味,同時用爪子狠狠拍打著話筒的位置。
“……貓?是你?怎么回事?!季安呢?!”周銘的聲音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喵嗚——!!嗷嗚——?。?!”我繼續(xù)瘋狂地叫喊,甚至用牙去啃咬手機外殼,制造噪音。
“堅持住!我馬上到!千萬別出事!”周銘的聲音徹底慌了,電話被猛地掛斷。
我扔下手機,跳回季安身邊。他的臉色越來越青紫,呼吸似乎已經(jīng)完全停止了。
不能干等!
那個冰冷的知識庫還在運轉(zhuǎn)。
【清理氣道。保持呼吸通暢。】
我湊近他的臉,試圖弄開任何可能的阻塞。然后,我再次嘗試那可笑的心肺復蘇,用我小小的、毛茸茸的身體,一次又一次,拼盡全力地撞擊他的胸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我的力氣在快速消耗,后腿的疼痛和精神的極度緊繃讓我?guī)缀跻撁摗?/p>
季安……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
“咳……呃……”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是氣音的嗆咳從他喉嚨里溢了出來!
我猛地停住,屏息凝神。
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緊接著是更多、更急促的嗆咳和倒氣聲,像是終于掙脫了溺水的深淵,貪婪而又痛苦地搶奪著空氣。他青紫色的臉開始慢慢回血,變得潮紅,胸膛劇烈起伏著。
眼睛依舊緊閉,眉頭死死擰在一起,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但……他活過來了!
“喵……”我虛脫地趴在他頸窩邊,貓的本能發(fā)作,我用腦袋輕輕蹭著他恢復了些許溫度的臉頰,發(fā)出微弱而依賴的叫聲。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急促到瘋狂的敲門聲和周銘聲嘶力竭的呼喊:“季安!季安!開門!你他媽給我開門!貓!開門?。 ?/p>
我抬起頭,看了一眼依舊在痛苦呼吸、意識未醒的季安,又看向那扇門。
【權(quán)限識別……】
意念微動。
“咔噠?!?/p>
門鎖再次輕輕彈開。
周銘幾乎是撞開門沖了進來的,他臉色煞白,滿頭大汗。當他看到臥室里的景象時——吊斷的皮帶,躺在地上劇烈喘息、脖頸帶著可怕勒痕的季安,以及守在一旁、渾身臟污瑟瑟發(fā)抖的我——他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了原地。
下一秒,他猛地撲過去,手指顫抖地探向季安的頸動脈。
“季安!季安!醒醒!能聽見我說話嗎?!”他聲音發(fā)顫,一邊確認呼吸和脈搏,一邊手忙腳亂地掏出自己的手機,“救護車!對,叫救護車!堅持??!你他媽給我堅持??!”
他對著電話語無倫次地吼著地址和情況。
我慢慢挪到角落,縮成一團,看著周銘慌亂卻有效地進行著急救準備,看著季安雖然痛苦但逐漸穩(wěn)定的呼吸。
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
極致的疲憊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將我吞沒。
我閉上眼睛,將自己徹底埋入陰影里。
做到了。
趕上了。
刺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樓下。雜亂的腳步聲、擔架輪的滾動聲、冷靜快速的詢問聲打破了房間內(nèi)死寂的氛圍。
穿著制服的急救人員涌入狹小的臥室,迅速接管了現(xiàn)場。周銘退到一旁,臉色蒼白,語速極快地向醫(yī)生說明著情況,目光卻死死黏在季安身上。
我被這陣仗驚得縮在角落的陰影里,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沒有人注意到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剛剛從鬼門關(guān)被拉回來的男人身上。
季安被小心地移上擔架,氧氣面罩覆蓋了他大半張臉,遮住了那道刺目的勒痕。他依舊沒有完全清醒,只是在移動中發(fā)出無意識的、痛苦的呻吟。
周銘緊跟著擔架,在經(jīng)過門口時,他腳步頓了一下,極其快速地、深深地看了我藏身的角落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驚、后怕和一種復雜的感激。但他沒有時間停留,立刻追著擔架出去了。
門再次被關(guān)上。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空氣中殘留的消毒水、汗水和一種冰冷的、屬于死亡邊緣的味道。
我慢慢從角落里走出來,地板上還散落著那根斷裂的皮帶。我小心翼翼地繞過它,跳上沙發(fā),透過窗戶,看著樓下閃爍的藍紅色燈光,看著擔架被推上救護車,看著周銘也跟著鉆了進去。
車輛疾馳而去,帶走所有的喧囂和那個瀕死的靈魂。
房間里徹底空了。
我獨自留在這一片狼藉的寂靜里。
疲憊如同山崩海嘯般襲來,后腿的疼痛再次變得清晰,但我沒有回到那個面包箱窩里,只是蜷在沙發(fā)上,守著窗外那片季安消失的夜空。
腦子里很亂,那些冰冷的、不屬于貓的思維碎片還在偶爾閃爍,像接觸不良的電路。
【生命體征穩(wěn)定……頸部軟組織嚴重挫傷……缺氧性腦損傷風險……需持續(xù)監(jiān)測……】
【能量消耗過大……載體負荷接近臨界……建議進入休眠……】
不。不能睡。
我強撐著沉重的眼皮。雖然救下了他,但那股縈繞不散的、冰冷的絕望并沒有消失,它只是暫時被物理干預(yù)打斷了。周銘能看住他嗎?醫(yī)院能攔住一個一心求死的人嗎?
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只……奇怪的貓。
為什么我能做到那些?為什么我能打開門?為什么我能知道怎么救人?那些碎片化的知識到底是什么?
“喵……”我發(fā)出困惑又疲憊的叫聲,無人回應(yīng)。
饑餓感再次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我跳下沙發(fā),跛著腳走到廚房,周銘打開的貓罐頭還放在角落,散發(fā)著誘人的肉香。
我走過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身體急需能量補充。
吃完后,我舔干凈爪子,重新跳回沙發(fā),繼續(xù)望著窗外。城市依舊燈火通明,卻仿佛離我無比遙遠。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天色開始蒙蒙發(fā)亮。
鑰匙開門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立刻抬起頭,警惕地望過去。
他一個人回來的,臉上帶著極度疲憊和后怕,眼眶比之前更紅了,像是狠狠哭過或者熬干了精力。他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長長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
他的目光在房間里掃視,最終落在了蜷縮在沙發(fā)上的我身上。
他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才猛然想起我的存在,臉上掠過一絲復雜的愧疚。
“你……你還在這里?!彼曇羯硢?,慢慢走過來,在我面前蹲下,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逗弄的輕松,眼神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情緒,“對不起……剛才太亂了……我完全忘了你……”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我,但中途又停住了,手指微微顫抖。
“醫(yī)生說……再晚幾分鐘,就真的……”他哽了一下,說不下去了,用力抹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探究和一絲敬畏。。
“醫(yī)院有人看著,打了鎮(zhèn)靜劑,睡下了。”他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脖子上的傷……需要時間恢復?!?/p>
他沉默了一會兒,目光掃過地上那根斷掉的皮帶,又落回我身上,那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后怕。
“你……”他張了張嘴,似乎有無數(shù)問題想問,最終卻只是化作一聲嘆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當然無法回答他。
我只是看著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季安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他低聲說,像是在告訴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情緒極度不穩(wěn)定,醫(yī)生說有嚴重的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和抑郁……需要專業(yè)的心理干預(yù)……”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你不能一個人待在這里了。”他低聲說,語氣堅定起來,“我也不能把你再帶回我家……雪球會應(yīng)激。”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我得給你找個更安全的地方……暫時寄養(yǎng)一下?!?/p>
他走到一邊開始打電話,聯(lián)系寵物店或者朋友,語氣疲憊卻有條理。
我聽著他的安排,沒有動。
我知道,季安暫時安全了。而我自己……似乎也暫時失去了留在這里的理由。
周銘打完電話,走過來,嘗試著對我伸出手,這次動作更加輕柔:“小家伙,跟我走吧,先送你去個地方待幾天,等季安……等他好一點再說?!?/p>
我看著他的手,又看了看這個充滿了季安氣息的、絕望又救贖過的空間。
最終,我慢慢站起身,跛著腳,主動走過去,輕輕蹭了蹭他的褲腿。
走吧。
至少,知道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