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的肩膀被刀背蹭到,疼得瑟縮了一下,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你是魔鬼……”
“魔鬼”兩個字,像重錘砸在林清硯心上。他看著自己的手——明明是自己的手,卻握著刀對準(zhǔn)無辜的人。
看著花旦含淚的眼睛,那里面映著的,是張和自己一模一樣、卻沾滿罪孽的臉。
“我不是……我不是魔鬼……”他喃喃自語開始發(fā)抖,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可沒等他松口氣,林少的聲音又在腦子里響起來。
“你就是我,你逃不掉的。你骨子里就帶著這種狠勁,早晚都會變成我。”
喜堂里的血腥味突然變濃,像潮水一樣涌來,把他裹在中間。
他蹲在地上,雙手抱頭,覺得自己要被淹死在聲音里了。
他快要被吞噬的時候,掌心突然傳來一陣溫?zé)帷侵吧蛄侨o他的供香!
香灰蹭在掌心,帶著淡淡的檀香味。這縷溫度像一根細弱的線,輕輕拽了他一下。
“沈燎……”他無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眼淚掉在供香上,打濕了香灰,卻沒澆滅那點溫?zé)帷?/p>
他握著供香,握著點實在的東西,提醒著他,眼前的血、眼淚、指責(zé),全是虛浮的疼。
驟然間,地上的花旦突然起身,在面前放大。
“?。 绷智宄庴@慌之下,拿起手中的供香就朝著花旦扎去。
卻看到花旦的戲服左右炸裂,底下的居然是……沈燎!
“壞了!”林清硯驚慌之下卻收不住手,沈燎也是大驚失色。
再說沈燎這邊。
沈燎剛要施展掌心雷破局,腳下的墨漬突然暴漲。
周遭的場景瞬間扭曲,賬房的霉味被濃烈的硝煙味取代,耳邊炸開士兵的嘶吼、女人的哭喊,還有刀鋒劈砍骨頭的脆響。
他站在血色喜堂中央,腳下的青磚浸透了血。
穿灰布軍裝的士兵槍栓拉動的“咔嗒”聲,在死寂的喜堂里格外刺耳。
喜堂正前方,一個穿藏青少帥服的男人背對著他,肩章上的鎏金徽章閃著冷光,手里的指揮刀拄在地上。
“好久不見?!?/p>
男人緩緩轉(zhuǎn)身,臉上倨傲——是林少。
沈燎指尖凝起雷光,繃緊神經(jīng):這幻象里的戾氣太真實,血腥氣都帶著蝕骨的冷。
“我留你全尸?!绷稚贀]了揮指揮刀,指向沈燎身后。
“就憑你?”沈燎慢步走過去,目光掃過周圍的士兵。
他們的臉模糊不清像被墨漬糊住,手里的步槍泛著寒光,齊刷刷對準(zhǔn)他。
下一秒,林少突然揮手:“殺了他!”
士兵們舉槍沖鋒,前排槍托砸來,后排開槍!
沈燎側(cè)身避開,掌心金光暴漲。
五雷電弧劈在步槍上,“滋啦”一聲,槍身瞬間焦黑。
士兵們被無形的力量掀飛,撞在墻上昏死過去。
林少突然提刀沖了過來。
指揮刀帶著破風(fēng)的銳響,直劈沈燎面門。沈燎眼神一凜,側(cè)身躲過的同時,指尖一掃。
“當(dāng)啷”一聲,指揮刀被打飛出去,釘在喜堂的柱子上,刀柄還在“嗡嗡”震顫。
“有點本事?!绷稚倮湫σ宦?,突然抬手扯住自己的領(lǐng)口,猛地一撕——藏青布料裂開,露出里面的人來。
沈燎的瞳孔驟然收縮。
少帥服里,竟是林清硯!他手里舉著供香,對著沈燎插下。
沈燎大吃一驚,剛凝聚的五雷法慌忙收回!
“噗嗤——”
供香尖刺進皮肉,沈燎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在林清硯臉上。
他感覺體內(nèi)的靈力像被住,力量也被封印了。
林清硯還保持著扎供香的姿勢,像是剛回過神。
他慌忙松開供香,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我怎么會……”
沈燎扶著胸口,緩緩跪坐在地上。
沾了血的供香突然泛起點點金光,燙金的字體從香身上慢慢浮現(xiàn),是六字真言。
這是佛門用來鎮(zhèn)邪的真言,此刻卻成了封印他力量的枷鎖。
“這供香……你怎么樣?”林清硯終于清醒,慌忙想拔出供香,卻被沈燎按住手。
“別拔了,真是自作自受,”沈燎忍著痛,聲音有些虛弱,“這上邊的六字真言是剛剛我自己下的,如今居然封我自己!這家伙厲害啊,早就算好了?!?/p>
他抬頭看向林清硯,笑的有點兒諷刺:“冤家,你真是我的冤家,以我制我。我對著你的臉收手,再讓你用我給的供香傷我,最后用我的血激活真言,封印我的力量。這樣一來,我們就成了任他宰割的羔羊?!?/p>
林清硯的臉?biāo)查g慘白,喉嚨里發(fā)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看到……”
“我知道?!鄙蛄翘植亮瞬磷旖堑难?,眼神依舊清明,“你肯定是有危險了。但是現(xiàn)在,咱倆都危險了。”
賬房先生的虛影在墨霧中慢慢凝聚,看著沈燎的樣子,尖笑起來。
“你是修煉者,但是修煉者又怎樣?還不是栽在我手里!”
他飄到林清硯面前,滲血的算盤在掌心轉(zhuǎn)動。
“林少的殘魄?禍害!我讓你再轉(zhuǎn)世害人!”
林清硯下意識后退,卻被墨漬纏住腳踝。
“你敢動一下他試試?!?/p>
賬房轉(zhuǎn)頭,看見沈燎竟緩緩站起身,胸口的供香還插著,六字真言的金光在香身流轉(zhuǎn),封印著他的佛家修為。
可他眼底的光卻越來越亮,指尖凝起的不再是柔和的佛光,而是帶著凜冽銳氣的淡紫金光——那是道家紫微雷訣的本源力量。
“不可能!”賬房失聲尖叫,“六字真言封了你的靈力,你怎么還能動?”
沈燎沒理他,抬手結(jié)印,掌心紫光大盛,口中朗聲道:“紫微有敕,命魔攝兇,如有違抗,雷火不容!”
話音未落,紫金色的雷光從掌心炸開,像無數(shù)道細針?biāo)查g穿透賬房。
賬房的虛影劇烈扭曲,臉上的傲慢瞬間被驚恐取代:“你……你的道家修為沒被封?”
“佛渡有緣,道斬頑兇?!鄙蛄抢湫σ宦暎瑓s絲毫不減氣勢,“你既不要我佛慈悲,那道爺就只好……只殺不渡了!”
賬房徹底慌了,虛影往后飄:“饒命!我只是無辜的,饒命?。 ?/p>
“現(xiàn)在知道求饒了?”沈燎停下腳步,目光掃向林清硯,“晚了!”
沈燎反手拔出胸口的供香,又看了看賬房驚恐的臉,插在賬房的虛影上。
賬房尖叫著躲閃,卻被沈燎用紫微雷訣定在原地。
供香刺入,六字真言的金光瞬間蔓延,像鎖鏈纏住他的四肢。
賬房的虛影在金光中慢慢淡化,最后化作一縷黑煙,被供香吸收,只留下一聲絕望的嗚咽,徹底消散。
墨漬、算盤、賬本,全都隨著他的消散而消失,只剩下滿地狼藉和淡淡的檀香味。
沈燎再也撐不住,雙腿一軟,頹然坐在地上,胸口的傷口還在流血,臉色蒼白得像紙。
他抬手按在胸口,苦笑一聲:“力量……廢了一半?!?/p>
剛才強行催動紫微雷訣,根基損傷極大。
林清硯慌忙蹲下來,按住他的傷口,聲音發(fā)顫:“我?guī)湍阒寡脊治?,剛才不該……?/p>
“不關(guān)你的事?!鄙蛄前醋∷氖?,搖搖頭,看著他,只是感慨。
虛影在金光中消散,地上散落的墨漬沉淀出兩本泛黃的冊子。
一本封面寫著“明春班收支賬”,紙頁平整,墨跡工整;另一本沒有封皮,紙邊卷皺,還沾著點點油垢,像是被人藏了許久。
林清硯先撿起那本有封面的明賬,翻開一看,全是戲班的日常收支。
“三月初一,收戲票錢五十大子兒”
“三月初三,買胭脂兩盒,花銀三元”
“三月初五,修戲臺木柱,花銀一元”。
記錄得規(guī)規(guī)矩矩,看不出半點異常。
“這就是普通的收支賬啊,沒什么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