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關(guān)公像也護不住你們!”門外傳來鼓師吳三的冷笑,鼓點又沉了幾分,更衣間的梁柱都跟著“嗡嗡”顫。
琴師陳九的聲音帶著哭腔,卻藏著狠勁:“我也是被逼的!只要殺了他,她就會放過我……你別怪我!”
琴音突然拔高,像無數(shù)根細針往沈燎腦子里鉆。
他剛壓下去的禁制反噬又冒上來,佛光淡了大半,連結(jié)印的手都開始抖。
林清硯急得額頭冒汗,他緊緊攥著沈燎的手,另一只手抓起供桌上的火折子,“唰”地點燃供香。
檀香味瞬間變濃,混著關(guān)公像的金光,竟暫時擋住了琴音的侵襲。
“沈燎,你撐??!供香能鎮(zhèn)住點音波,我……我……”
他拖著沈燎往供桌后躲,后背抵著供桌,把沈燎護在身前,手里的供香舉著,香灰落在衣襟上也不管。
沈燎靠在他身后,喘著氣,催出一縷佛光裹住兩人:“他們怕關(guān)公像,不敢進門,只能在外面用琴鼓耗我們……我得趁這功夫把禁制解開大半。再等等,再等等……”
“好!我?guī)湍憧粗?!”林清硯點頭,眼睛死死盯著門口,供香的火光映在他臉上,手里的力道又緊了緊。
他不敢松手,怕一松,便護不住沈燎了。
門外的琴音鼓點沒停,吳三還在喊:“你們躲不了多久!陳九,加把勁,讓他嘗嘗被冤魂纏身的滋味!”
陳九的琴音顫了顫,卻真的更尖了,供桌的抽屜都被震得“咔嗒”響。
供桌中央的關(guān)公神像,此刻正泛著淡金光,擋住了大半從門外鉆進來的黑色小鬼。
剩下的小鬼沖到了屋內(nèi),卻被掌香的林清硯攔住。
沈燎盤躲在他身后后,左手被林清硯攥得死緊,右手單指結(jié)印。
淡金色的佛光懸在胸口,正跟六字真言的禁制死磕。
琴鼓之聲從門外撞進來,陳九的冤毒,吳三的慢毒,讓佛光忽明忽暗。
沈燎剛把禁制撕開道縫,就被鼓點震得又合攏幾分。
“還差一點……”他額角的汗滴在供桌上,暈開小圈濕痕,指節(jié)泛白,連呼吸都帶著疼。
林清硯盯著那些圍上來的小鬼,心提到了嗓子眼。
神像的金光雖強,卻擋不住所有——總有漏網(wǎng)的小鬼,尖嘯著從門縫、窗縫鉆進來,直奔沈燎。
他能擋住,但是小鬼們卻沒退走,只是繞著香火轉(zhuǎn),眼里的兇光更盛。
“沒事,我?guī)湍銚踔?!”林清硯把供香舉在身前,手里那根香抖得不成樣子。
他手里的香太短,火也弱,只能嚇住近處的小鬼。
神像的金光頻頻,斬卻這些被嚇住的小鬼,可是漸漸的捉襟見肘。
雙兇在外邊催著,小鬼的戾氣越來越重,連神像都快扛不住了。
“清硯!”沈燎急得想分神幫他,可禁制反噬得更厲害,一口血涌到喉嚨口,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清硯手里的香只剩個火星,卻還是把沈燎護得更緊。
“我不會讓它們傷你的!”
就在這時,沈燎突然渾身一震,胸口的佛光猛地暴漲。
六字真言的禁制,終于全解開了!
他猛地睜開眼,眼底金光乍現(xiàn),右手收印,往自己喉間一點,左手依舊攥著林清硯的手,怕他被音波震到。
“南無薩怛他蘇伽多耶!”
一聲低喝,帶著佛門獅子吼的震顫,從他喉嚨里滾出來。
沈燎嗓子本就清亮通透,此刻灌注了全開的佛家靈力,肉嗓子的震顫比琴鼓的音波更具穿透力,像驚雷炸在更衣間里。
楞嚴咒的咒音跟著鋪展開。
“南無阿彌利都婆毗……南無阿彌利哆……”
咒音剛起,撲到神像前的小鬼們,連慘叫都沒發(fā)出,就被音波震得散了形。
門外的琴音突然“錚”地斷了,陳九的慘叫傳進來。
“我的弦!斷了!怎么會……”
吳三的鼓點也亂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鼓面被震裂。
“不可能!肉嗓子怎么會比我的鼓還強?我可是首座鼓師!”
沈燎沒停,咒音越唱越沉,帶著絕對碾壓。
這倆蠢貨啊,絲不如竹,竹不如肉。
肉嗓子出聲永遠是音律的最高形式!
供桌旁的關(guān)公戲服被音波震得輕輕飄起,青龍偃月刀也“嗡嗡”發(fā)顫。
門外傳來“哐當(dāng)”一聲,三弦琴摔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接著是鼓槌落地的脆響。
林清硯只覺得耳膜發(fā)麻。
眼前閃過血色的碎片:穿軍裝的士兵舉著槍,戲臺上的紅綢沾著血,一個穿紅嫁衣的身影站在中央,手里的梅花簪子滴著血……
一陣暈眩襲來,林清硯像被拽進了混沌的漩渦。
耳邊的楞嚴咒音還在回響,眼前卻換成了戲臺的場景。
他低頭,看見自己穿著青布琴師服,手里攥著半截三弦琴弦,指節(jié)泛白——這不是他的手,是陳九的。
“咚鏘!咚鏘!”
戲臺的鑼鼓聲炸響,《西廂記》的調(diào)子順著風(fēng)飄過來。
林清硯,也就是陳九抬頭,看見戲臺中央站著兩個人:小生穿著月白長衫,水袖甩得利落,正對著花旦唱“隔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花旦則穿一身水紅戲服,珠花插在發(fā)間,唱腔清亮婉轉(zhuǎn),眼波流轉(zhuǎn)間,竟讓臺下的人都看呆了。
可最扎眼的,是戲臺正下方的太師椅——一個穿藏青少帥服的男人斜靠在上面,肩章上的鎏金徽章閃著冷光,手里攥著白瓷茶杯,卻沒喝一口,眼神死死黏在戲臺上的花旦身上。
是林少!
林清硯心跳瞬間加快,下意識往后臺縮了縮。
這可是注定要屠了戲班子的人??!
此刻的林少嘴角勾著笑,眼神卻像鉤子,從花旦的水袖一直掃到裙擺,喉結(jié)還不自覺地滾動,那副色瞇瞇的樣子,連周圍的副官都看出來了,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少帥,要是喜歡,等戲散了……”
“急什么?”林少打斷他,聲音帶著興奮的沙啞,“這花旦的身段、嗓子……嘖。等唱完這出,我得好好‘賞’。”
他手里茶水濺出來,卻毫不在意,目光依舊鎖在花旦身上,像是在看一件即將到手的寶貝。
琴師的手攥得更緊了——他知道林少嘴里的“賞”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敢說,甚至不敢多看,。
戲臺上的唱腔越來越近,林少的呼吸聲也越來越重,像頭即將撲食的野獸。
突然,眼前的場景又晃了晃——脂粉香變成了汽車尾氣的臭味,戲臺板換成了泥濘的土路,身上的青布琴服也變成了綢緞馬褂,手里還拎著鼓槌。
這次,是鼓師吳三的視角。
不遠處,一輛黑色汽車“吱呀”停下,車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身影從車上摔下來。、
鼓師瞇著眼看過去,心臟猛地一跳——是個女人,肩膀和大腿都露在外面,近乎光著身子。
頭發(fā)散亂,臉上還沾著泥和淚,正是蘇艷秋!
“呸!”汽車里傳來士兵的罵聲,接著“砰”地關(guān)上車門,引擎聲漸漸遠去。
只留下蘇艷秋在泥地里掙扎,周圍圍了一圈看戲班的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這不是蘇姑娘嗎?怎么成這樣了……”
“還能是怎么回事?被軍閥玩膩了唄,扔回來的!”
“真丟人啊……臉都被她丟盡了!”
鼓師抱著胳膊,站在人群外,冷笑。
他早就看蘇艷秋不順眼了,對他的鼓點都敢挑三揀四。
現(xiàn)在落到這步田地,正好合了他的意,甚至想湊過去說兩句風(fēng)涼話。
突然看見一道身影從人群里沖出來,是沈玉!
沈玉穿著常服,沖到蘇艷秋身邊,沒管周圍的議論聲,趕緊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蘇艷秋身上。
蘇艷秋趴在他肩上,哭得渾身發(fā)抖,沈玉則抬起頭,眼神冷得像冰,掃過圍觀的人:“都看什么?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