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百葉窗,在木地板上切割出溫暖的光帶。張真源比蘇然先醒,這是他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輕手輕腳地起身,沒有驚擾枕邊人,披上睡袍走向廚房。
咖啡機發(fā)出熟悉的咕嚕聲,濃郁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張真源取出兩個馬克杯——一個是蘇然送給他的深藍色星空杯,另一個是他送給蘇然的白色陶杯,上面刻著一個小小的音符圖案。
他正在猶豫今天應(yīng)該煮哪種咖啡豆時,一雙手從背后環(huán)住了他的腰。
“埃塞俄比亞的那包吧,”蘇然的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啞,下巴輕輕抵在他的肩頭,“今天想要果香明顯一點的?!?/p>
張真源微笑,伸手取下了那包標(biāo)注著“耶加雪菲”的豆子:“心有靈犀。”
這是他們多年來的小儀式:誰先醒來就負責(zé)煮咖啡,但豆子的選擇權(quán)永遠交給后醒的那個人。一種微妙的平衡與默契。
研磨咖啡豆的嗡嗡聲中,蘇然靠在料理臺邊,看著窗外剛剛蘇醒的城市。晨光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輪廓,幾縷散落的發(fā)絲在光線中幾乎透明。
“昨晚我夢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錄音室了,”她突然說,“你那時候緊張得手指都在抖?!?/p>
張真源假裝受傷地看她:“能不能記住點我的光輝形象?”
“但那很可愛,”蘇然接過他遞來的咖啡杯,輕輕吹氣,“像只誤入陌生領(lǐng)地的小動物,明明害怕卻強裝鎮(zhèn)定。”
兩人相視而笑。那些曾經(jīng)的緊張與不安,在時光的醞釀下都變成了值得回味的故事。
他們端著咖啡來到客廳的鋼琴前——這不是那架演出用的專業(yè)鋼琴,而是一臺年代久遠的立式鋼琴,鍵面已被歲月磨得光滑。這是他們最喜歡的地方,晨光最先抵達的角落。
蘇然隨手彈了一組和弦,張真源自然地加入一段旋律。沒有樂譜,沒有計劃,只是隨心而動的即興??Х鹊南銡馀c鋼琴聲交織,構(gòu)成這個早晨獨特的配樂。
一段旋律結(jié)束后,蘇然突然停下來:“等等,剛才那段...有點像我們之前廢棄的那首demo里的動機。”
張真源挑眉,重新彈了一遍:“《雨巷》?確實有點像。不過現(xiàn)在的處理方式更成熟了?!?/p>
“把那段發(fā)展一下怎么樣?”蘇然眼睛亮起來,“加上一點布魯斯的色彩,就像...”
“就像咖啡里的那絲果酸,”張真源接上她的話,手指已經(jīng)在琴鍵上探索起來,“平衡苦澀與甜度?!?/p>
接下來的半小時,他們完全沉浸在音樂中??Х葷u漸變涼,但誰也沒在意。有時蘇然提出一個和聲進行,張真源立刻發(fā)展出旋律;有時張真源彈出一段節(jié)奏型,蘇然即興配上對位旋律。
這種默契不是一蹴而就的。是無數(shù)個這樣的早晨,無數(shù)次爭吵與和解,無數(shù)個共同度過的創(chuàng)作時光打磨出來的。就像咖啡豆需要研磨才能釋放香氣,他們的合作也需要時間的沉淀才能如此醇厚。
當(dāng)一段完整的前奏逐漸成形時,蘇然突然站起身:“等等,我需要把這段記下來。”
她匆匆找來紙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習(xí)慣用的那支鉛筆又不知去向。張真源微微一笑,從鋼琴蓋底下取出那支筆——他總是習(xí)慣在那里備一支。
“你真是...”蘇然搖頭失笑,接過筆快速記譜。
張真源看著她專注的側(cè)臉,陽光恰好照亮她微微蹙起的眉頭。這一刻,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比任何舞臺掌聲、任何獎項都更真實的滿足。
譜記到一半,蘇然突然停下來,鼻子湊近紙張嗅了嗅:“這支筆...有咖啡味?”
“可能是我上次邊喝咖啡邊修改譜子時沾上的,”張真源有些不好意思,“習(xí)慣不好?!?/p>
“不,”蘇然微笑,“這很好。以后每當(dāng)聞到咖啡香,我就會想起這些早晨?!?/p>
她繼續(xù)記譜,張真源則輕輕彈奏著剛才的片段,稍作修改。音符在晨光中跳躍,與咖啡的香氣纏繞,仿佛具象化了時光的流逝。
一段完整的A段完成后,蘇然放下筆,重新端起已經(jīng)涼透的咖啡喝了一口:“涼了也好喝。就像有些旋律,不管以什么形式呈現(xiàn),內(nèi)核依然是美的。”
張真源點點頭,也端起自己的杯子。他們安靜地坐了一會兒,聽著遠處城市漸漸蘇醒的聲音——車輛的流動聲,偶爾的鳥鳴,鄰居家隱約的電視聲...
“這些聲音也應(yīng)該被記錄下來,”蘇然突然說,“生活的背景音,才是最真實的音樂。”
“下次我們可以嘗試...”張真源剛開口,就被蘇然的手機鈴聲打斷。
是李姐打來的,提醒他們今天上午有個重要的會議。兩人同時看向墻上的鐘,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比平時晚了整整一小時。
“掛了掛了,就說我們堵車,”蘇然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朝張真源狡黠地一笑,“讓會議等等吧,靈感可不能等?!?/p>
張真源大笑,手指重新放回琴鍵:“正合我意?!?/p>
陽光又升高了一些,將整個鋼琴籠罩在溫暖的光暈中??Х认銡鉂u漸散去,但音樂留了下來,化作譜紙上的記號,和記憶里的又一個美好早晨。
在這個充滿商業(yè)算計和流量焦慮的時代,他們依然固執(zhí)地守護著這樣純粹的創(chuàng)作時刻。不是因為天真,而是因為他們比誰都清楚——真正的回響,永遠源自最初的真心。
而咖啡涼了可以再熱,會議晚了可以再開,唯獨靈感來臨的時刻,值得全世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