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偶有黑鴉啼鳴。

　　屋里熄了燭，許是因為太久沒有在夜里入眠了，現(xiàn)在反倒是難以入睡了，只能帶著倦意坐在窗邊出神。

　　今夜涼爽，安神香若有若無的漂浮，微風(fēng)輕拂，似是柔軟的觸碰。

　　那月色亦如那張臉般。

　　身后的門咧開了一條縫隙。

　　察覺到了有人斂了息朝自己走來。

　　“我聽得見。”源寧笙輕聲道。

　　淮言索性不裝了，不再掩飾腳步，走至跟前，將手上的藥隨意地丟在了桌案上，不著調(diào)的一縷壞笑在面上顯露：“這么晚了還不睡，等我??？”

　　已經(jīng)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源寧笙再不想回答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淮言說著就落在了身側(cè)。

　　肩并著肩。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又調(diào)著笑問道：“我可記得你在南城還有一處私宅，這么晚還待在醉桃坊，不是在等我又是在做什么？”

　　源寧笙聲音薄淡，捕捉不到任何情緒：“那處私宅最近在修繕?！?/p>

　　淮言若有所思地應(yīng)了一聲。

　　嗅到了安神香，淮言這才注意到桌上漫起的絲縷：“什么時候還有燃香的習(xí)慣了？”

　　困倦忽然纏繞上了眉眼，開口時嗓音輕沙：“將軍和我好像也沒多熟，怎就知道我沒有這習(xí)慣了？”

　　銀輝灑了滿桌，也將二人裹入其中。

　　淮言只是看著那側(cè)著的臉，忽而湊到了耳畔，輕壓著聲道：“反正你也看不見，倒不如把你的臉對著我?！?/p>

　　呼吸打在臉側(cè)，有些熱癢。

　　源寧笙下意識地躲開了些距離，回過頭看向他時有些不耐。

　　而腰上不知何時攬上了一只手，錮著他慢慢地將距離收緊。

　　“松開。”語氣含怒，不加遮掩。

　　話音落下后，良久，淮言都沒再有下一步動作。

　　那視線只是直白地落在了微張著的唇瓣上。

　　忽覺喉間干澀酸癢，視線一分不差地將源寧笙的臉全收近心底，再說出的話連自己都想不到：“我可以吻你嗎？”

　　源寧笙眉頭皺的更緊，那慍怒又重現(xiàn)在眉梢。

　　他一把拿起一旁的茶水潑了眼前人滿面。

　　滯在半空的手忽而被截下，攬在腰間的手猛然加深了力道，腰間泛起疼，方才還在說話的唇直直覆上，那茶水染濕唇瓣，暴戾、急切，洶涌地襲去，一并都染上了情欲，無論如何掙扎，淮言都視若無睹，依舊是貪婪地索取著甘甜，撬開了緊閉的唇齒，舔上了源寧笙的上顎，似是要吸干肺腑里的空氣。

　　源寧笙的左手剛掐上了淮言的脖頸，又被淮言另外一只手給摸著握在手里，與那懸在半空的手一齊錮到了頭頂。

　　手腕處早已被勒出了紅痕。

　　淮言單手壓制著那雙手，另外一只手又很不老實(shí)地要去解那腰間的寬帶，只是親吻已經(jīng)無法滿足他此刻的焦躁。

　　源寧笙用力地咬了淮言的舌。

　　一切才都戛然而止，淮言吃痛地拉開了距離，口腔里那股淺淡的腥讓他短暫地找回了一點(diǎn)意識。眼前人的目光清明寒澈，似有一層薄霧，唇上帶水，腮上也因呼吸不上而泛起不正常的紅，胸腔輕震，溫潤如玉的人都能被他逼得這般生氣。

　　視線相交，喘息都能互相打在對方的臉上，空氣里盡是曖昧旖旎。

　　源寧笙呼吸急促，緊鎖著眉，低聲斥道：“放開?！?/p>

　　淮言舔了舔唇，好似還在回味。

　　視線交錯后，那錮著的手終還是松了力道。

　　“你什么時候能看見的？”淮言唇瓣勾起一抹笑。

　　感受到手上力道減輕的那一刻，源寧笙迅速地抽回了手，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

　　——

　　春風(fēng)和煦，撫過少女的面龐，帶起桃紅。

　　而她正隔著白墻木門偷看那院里的人，一身雪白素衣，面容清秀，伴著滿園春色露出溫和的淺笑，那是敵國的質(zhì)子——容澈。

　　林楓瞧著里面的人，在跟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突然將那目光投了過來，兩相對視，林楓忙收回了探出去的腦袋，緊抿著唇感受著自己的臉越發(fā)的燙，忽然，那跟在容澈身邊的下人到了林楓身旁輕喚了聲：“林小姐。”

　　林楓嚇得連連后退，手上的帕子已經(jīng)被攪得不成樣子。

　　“林小姐?！标惷C出聲將她拉回，“公子請您進(jìn)去說話?！闭f著就讓開了路，示意她進(jìn)去。

　　林楓一時難以找到自己的聲音，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是、是嗎？啊、啊好?！?/p>

　　少女輕抿著紅唇，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夸張，那舉手投足間都是難以掩蓋的喜悅。

　　容澈見了來人，輕笑著摘下了手邊的一支紅牡丹，那聲音澄澈：“春宴一別，林小姐還是這么容易臉紅?！闭f著就將那牡丹輕輕簪上了少女耳邊的墨發(fā)里，“就如這牡丹一般漂亮?！?/p>

　　何人不愛牡丹花，占斷城中好物華。

　　林楓的眼里含情，被這么一夸面上羞赧更甚，細(xì)著聲應(yīng)道：“公子說笑了，我哪有你說的那般……”

　　“哪有，林小姐是我見過最似牡丹的姑娘了?！比莩旱男睾?，如他的樣貌一般。

　　那手帕被林楓揉在手間，軟到她心間。

　　——

　　淮言醒來時身邊的人依舊熟睡，但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wěn)。

　　眼下一片青紫，嘴唇發(fā)白。

　　心里的那種酸癢并沒有完全消失，毒已經(jīng)解了，現(xiàn)在心里卻更不是滋味。

　　那淚似乎還映在眼里。

　　感覺那心頭又要燒起火來，連帶著昨夜曖昧的痕，隱隱泛著火辣的疼。

　　思索間，他輕俯下了身子，替那人拉好了被子，緊接著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吻上去，就要碰觸到時猛的清醒拉開兩人的距離。

　　昨夜更是如同雨水般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砸落。

　　淮言有些煩躁地收拾了當(dāng)起身，去了二樓的茶室。

　　雖然有個疑點(diǎn)很弱，可他還是選擇去驗證。

　　他推開了門，昨夜那安神香已經(jīng)散了干凈，那香爐還安然地擺在桌案上，那茶具倒扣在一旁，淮言湊過去聞了聞香爐，捻起一撮燃燒后的暗灰抹開。

　　只是很普通的安神香。

　　淮言嘆了口濁氣，拍散了手中的香灰。

　　當(dāng)他下樓再推開那門時，原先好好躺在床上的人卻不見了，連帶著地上那把劍。

　　他忙回頭想出去尋找。

　　一轉(zhuǎn)身就跟白桃撞了個對眼，白桃見淮言那陰沉得要滴墨的臉，不禁想起了昨日陳權(quán)冥來送東西時硬拉著她講的故事。

　　——［淮將軍當(dāng)時可是單槍匹馬殺了進(jìn)去！］

　　——［提著的那血淋淋的頭顱，外面還冒著血肉和森森白骨，戰(zhàn)場上尸體無數(shù)，這樣的場景他眼睛眨都不眨，他殺人可是如碾死一只蒼蠅那么簡單?。?/p>

　　白桃顫了顫身子。

　　“你家主人呢？”淮言聲音有些急。

　　“坊、坊主剛剛就提著劍出門了……”白桃哆嗦了兩下，“他、他讓我轉(zhuǎn)告您……”

　　“回將軍府收尸?！痹磳庴蟿偛诺穆曇舯前滋覐奈匆娺^的，現(xiàn)在想起來都不免要打個寒顫。

　　白桃慘白著臉，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弱。

　　淮言卻壓根沒理，反而又問道：“他剛剛什么表情？”

　　白桃愣了愣，但還是如實(shí)答道，神情懇切：“他……他看起來像生病了，然后有點(diǎn)兇，感覺還有點(diǎn)……還有點(diǎn)難過?！?/p>

　　白桃還在努力回憶著那面龐，身邊突然掀起一陣風(fēng)，淮言就這么跑了出去，全然將白桃的慌張與焦急拋諸腦后。

　　“將軍！您別回去那么早啊！我們坊主那表情像是要?dú)⒘四惆?！”記著那筆巨款，白桃還是沒忍住喊著提醒他。

　　——

　　待淮言騎著馬趕回了那門前，門口大敞，血腥已經(jīng)在空氣中彌漫開。

　　淮言剛進(jìn)去就看見源寧笙站在烏壓壓倒下的一片的中央，那衣上的竹被濃血染成烏黑，周身都彌漫著凜冽。

　　他就這么提著那把銀劍，反著的光刺痛了淮言的眼。

　　面容蒼白憔悴，更無一點(diǎn)血色，那墨發(fā)也未束起，那唇也顯得寡淡，忽而強(qiáng)風(fēng)吹過，將那發(fā)絲帶起絲絲縷縷，更顯飄零。

　　若再久一點(diǎn)，恐怕是要昏過去了。

　　淮言加快了腳步向他靠近，那雙眸與源寧笙的眼撞上，在只有不足五步距離時，那把劍抵上了他的喉前。

　　那手輕顫著，帶著劍一起微動，劍柄處已染滿了鮮血，還止不住地在往下滴落。

　　那眼里更是無波，若一潭死水。

　　眉眼是淮言早已熟悉的，可當(dāng)看清里面溺著的殺意，他還是愣住了。

　　“你還敢回來？”源寧笙的聲音打著顫，額上冒出細(xì)密的冷汗，不含喜怒，透著冰雪般的涼。

　　淮言從未見過他這般，心口似乎缺了一塊，再怎么想填補(bǔ)都無計可施了。

　　這一切本就是他的錯。

　　良久，淮言還是邁出了步子逼近，指著他的那把劍卻沒有絲毫退讓，就算那白皙的脖頸有鮮紅的血珠低落，源寧笙也沒有移開。

　　淮言突然側(cè)開身避開了那劍尖，抬手握住了那冷劍，素手上透出血紅，密密麻麻地刺痛在手心漫開。

　　他迅速地將劍尖轉(zhuǎn)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繞到了源寧笙身后，抬手握住了那染著血的手，壓制著不給他再有做其他的動作的機(jī)會。

　　源寧笙用力掙了兩下沒掙開，那血卻因為過力的撕扯而滲出，透出了那指縫，不可抑制地順著指節(jié)滴落。

　　“對不起……”淮言壓著聲，源寧笙卻聽得真切，那眉梢也從冷漠化作了不悅。

　　“你現(xiàn)在不能再打了，等你好了再來殺我?！?/p>

　　一直得不到回應(yīng)，手心感受著那冰寒。

　　淮言抿了抿唇，好似有什么東西扼住了喉，心也變得更沉了。

　　“好嗎？”淮言緩著語氣，似在懇求。

　　眼前的人薄唇輕啟，還沒等說出什么，先嘔出了一口黑血，將那青衫染透，還不及淮言有所反應(yīng)，他就這么無力地癱軟下沉，恍惚間被淮言一只手撈起，錮在了懷里，再然后，眼前只余下了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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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本桑，冷靜，他們只是，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