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安穩(wěn)日子并未持續(xù)太久。那個冰冷而絕望的夢境，如同蟄伏的毒蛇，再次于夜深人靜時，悄然纏上了你的靈魂。

這一次，夢境的起始并非灰暗，反而絢爛溫暖得令人心醉。

你清晰地“看”到另一個自己——那個或許存在于某個平行時空的“曉鹿語”。

她擁有著你所擁有的一切，甚至更加圓滿。

她與林疏鶴兩小無猜，情愫暗生，彼此眼中只有對方；與江浸月冰釋前嫌，重回兄妹般的親密無間；與任維安是京城最令人艷羨的姐妹花，攜手笑鬧，恣意飛揚；甚至連那只小紅狐烏陽，也早早化形成功，成為一個靈動機敏、忠心耿耿的少女陪伴在她身側(cè)。系統(tǒng)018更是與她形影不離，插科打諢，是她最信任的伙伴和導(dǎo)師。

她的家庭美滿得如同話本。曉將軍與曉夫人將她視為掌上明珠，疼愛入骨；尹丞相和尹夫人（她的外祖父母）對她更是有求必應(yīng)，極盡縱容；就連皇宮里的皇帝、皇后和太后，也因著林疏鶴的關(guān)系，對她格外青睞，寵愛非常。兄長曉蕭舟和姐姐曉挽鳶對她關(guān)愛有加，一家人和樂融融，羨煞旁人。

那是一個被蜜糖包裹、被愛意充盈的世界。

平行世界的“曉鹿語”仿佛集世間萬千寵愛于一身，笑容明媚，不染塵埃，每一天都生活在幸福的光暈里。

然而，夢境的色彩陡然變得陰冷粘稠。

一切的轉(zhuǎn)折，源于一個名叫“季沫白”的女孩的出現(xiàn)。

她來得突兀而蹊蹺，仿佛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惡浪。

她看起來柔弱、純潔、善良，帶著一種奇異的、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的氣質(zhì)。

她總能“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各種場合，用最無辜的表情，說著最引人遐想的話，做著最“不得已”卻殺傷力巨大的事。

夢境像一幅被惡意涂抹的畫卷，原本鮮艷溫暖的色彩被迅速覆蓋、污染。

你（平行世界的曉鹿語）驚恐地看著，季沫白是如何一點一點，將她所珍視的一切，殘忍地奪走。

她輕而易舉地分走了林疏鶴的注意。

他會因為季沫白一句“身體不適”而拋下與你的約定，會因為季沫白“無意”的訴苦而對你產(chǎn)生誤解，那曾經(jīng)只盛放著你的桃花眼里，漸漸多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他甚至開始覺得你“任性”、“不懂事”、“沒有沫白體貼”。

她潛移默化地離間了你和江浸月好不容易修復(fù)的關(guān)系。她會“不小心”打碎江浸月珍視的、你送他的玉佩，卻哭得比你還要傷心，讓江浸月反過來安慰她；

她會在江浸月面前“說漏嘴”，扭曲你和任維安的玩笑話，讓他覺得你在背后嘲笑他妹妹稚安的死。那剛剛?cè)诨谋鶎?，再次凍結(jié)，甚至比以往更冷、更厚。

她甚至將手伸向了任維安。她模仿任維安的筆跡，寫下挑撥離間的信件；她“不小心”將任維安心愛的首飾弄壞并栽贓給你；她在攝政王面前“無意”透露任維安與你一起“闖禍”的細節(jié)。

任維安從最初的信任，到后來的將信將疑，再到最后的疏遠……你失去了最好的姐妹。

連烏陽和018也無法幸免。季沫白身上似乎帶著某種克制靈獸和系統(tǒng)的詭異法寶或氣息，總能讓烏陽感到不適甚至恐懼，讓018的信號受到干擾，無法及時幫助你，甚至與你之間的連接都變得時斷時續(xù)。

家人呢？

你絕望地看向原本最堅實的港灣。

曉將軍和曉夫人開始對你露出失望的眼神，覺得你變得“善妒”、“尖刻”，總是“欺負”柔弱的季沫白。

尹丞相和尹夫人的縱容，變成了對季沫白的憐惜和對你“不懂謙讓”的責(zé)備。

皇帝皇后太后聽聞的，也全是你的“劣跡”和季沫白的“委屈”。

曉蕭舟和曉挽鳶試圖維護你，卻往往被季沫白三言兩語輕松化解，反而顯得他們偏心。

整個世界都在顛倒黑白。

這還不夠。

夢境的場景猛地切換到了云霧繚繞的修仙界（仿佛你三世的命運終究在此交匯）。

平行世界的“曉鹿語”似乎也踏上了仙途，并且天賦異稟。

然而，季沫白再次出現(xiàn)了。

她用同樣的手段，奪走了本該屬于你的師尊——那位風(fēng)姿清絕、地位尊崇的仙尊。本該屬于你的悉心指導(dǎo)、庇護關(guān)懷，全都轉(zhuǎn)移到了季沫白身上。

仙尊看著她時，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贊賞與偏愛，看向你時，卻只有淡漠與不解。

最后的最初，最殘忍的掠奪降臨。

為了搶奪一枚能助她靈根突破的絕世靈丹，季沫白將陰謀的黑手，伸向了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帶著一群人，強行闖入了你在仙門的居所“池梓院”，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它奪走，將你驅(qū)逐出門。

她當著你的面，冷笑著將你在抓周宴上得到、與林疏鶴結(jié)緣、蘊藏著特殊力量、你視若珍寶的玉笛，強行抹去了你的神識印記，滴上了她自己的血，完成了認主。玉笛嗡鳴掙扎，最終黯淡屈服，與你斷了所有聯(lián)系。

最后……

畫面定格在最血腥、最令人絕望的一幕。

季沫白親手……親手剖開了你的丹田氣海。

在那撕心裂肺、足以讓人魂飛魄散的劇痛中，她獰笑著，用特殊法器，硬生生地將你那萬中無一、清澈純凈的變異水靈根，從你體內(nèi)一點點剝離、挖出！

靈光溢散，修為盡廢，仙途斷絕！

而你曾經(jīng)的愛人、朋友、家人、師長……他們或冷漠旁觀，或無奈嘆息，或甚至……成為了季沫白的幫兇！沒有人站出來為你說話，沒有人阻止這場慘絕人寰的暴行。

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你（平行世界的曉鹿語）像破布娃娃一樣被丟棄在泥濘中，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土地，生命隨著靈根的離體而飛速流逝。

季沫白高高在上地站著，手中托著那枚還閃爍著瑩瑩藍光、屬于你的變異水靈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猖狂和得意，她俯下身，用只有你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

“姜月凝，蘇檸潼，曉鹿語……三生三世，你都是這么沒用，永遠都斗不過我?！?/p>

“天之驕子？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樣？最終還不是一樣，被我輕而易舉地奪走一切，像垃圾一樣踩在腳下！”

“你的夫君，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的天賦，你的氣運……終究，全都是我的！我的！”

那笑聲尖銳而扭曲，充滿了無盡的惡意和快意，如同最冰冷的詛咒，鉆入你的耳膜，刺穿你的靈魂。

絕望如同無邊無際的黑暗，徹底吞噬了你。

平行世界的“曉鹿語”緩緩地、無力地閉上了雙眼，最后一絲光亮從眼中熄滅，唯有眼角一滴血淚，悄然滑落。

……

“嗬！”

你猛地從床榻上彈坐起來，渾身冷汗淋漓，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心臟瘋狂地悸動，帶來一陣陣窒息的絞痛。

丹田處仿佛還殘留著被生生剖開的劇痛，冰冷而空洞。

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那個夢……太真實了！那種被全世界拋棄、被掠奪殆盡、被踐踏入塵埃的絕望和痛苦，清晰地烙印在你的靈魂深處，讓你渾身發(fā)冷，止不住地顫抖。

為什么……又是這個夢？ 為什么那個季沫白……如此可怕？ 三生三世……難道那些悲慘的結(jié)局，并不僅僅是夢？！

巨大的恐懼和無法言說的悲慟將你緊緊包裹。你蜷縮起來，將臉埋進膝蓋，無聲地痛哭，仿佛要將那三世積攢的委屈和絕望，盡數(shù)宣泄出來。

窗外，月色凄冷，夜涼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