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氣清
御書房內(nèi),鐘聞桉雙手抱頭,趴在堆滿奏折的書桌上。他壓著嗓子,聲音帶著疲憊與自嘲
鐘聞桉(皇帝)真是可笑!原以為立他為后,與太后對立,會失去朝臣擁立,不曾想竟如此輕松就過去了?……特殊,你說這群臣子到底在想什么!”
特殊正坐書桌一角,懷里抱著一柄劍,眉頭微微一皺、隨即笑了笑
特殊樹立威信與扳倒太后兩件難事,本就不相悖。宦官與謀臣早已蛇鼠一窩,面上卻還要維持著母慈子孝的模樣。如今,面上總算有了一個突破口……那就是皇后!
鐘聞桉緩緩抬頭,眼神有些朦朧、嘴唇微微顫抖,皺著眉道
鐘聞桉(皇帝)他算什么突破口?……那日,幾位名門貴女還私下說允王可憐,說他從太后的狼窩掉進了吾的蛇窩?;屎笾槐揪褪撬鲃忧髞淼模€故意裝作與太后勢不兩立,朝臣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編排呢!本就有人說皇帝喜好男色,如今更是板上釘釘了!
特殊聽了,突然從袖口抽出一封信遞給鐘聞桉,兩人相視愣了愣,同時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煙雨朦朧
御花園回廊上,幾株抽了新芽的爬山虎纏繞蔓延,只為宮墻添上幾分生機
鐘聞桉步入園中,便見白瀟瀟身著月白襦裙立在廊下,手中捻著一串漢白玉佛珠,屈膝行禮時,聲音清脆如鈴
江離言陛下,您來了!
鐘聞桉停下腳步,眉宇間還未褪疲憊,透著幾分疏懶的冷意
鐘聞桉(皇帝)瀟姑娘,邀吾前來,所為何事?
白瀟瀟向前挪了兩步,壓低聲音道
江離言陛下,當真不知太后與臣女有過什么約定嗎?
特殊眉峰微挑、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轉(zhuǎn)頭瞥了眼身前的皇帝
陽光透過爬山虎的縫隙落在鐘聞桉臉上,明暗交錯間,清冷眸子藏著深不見底的潭水
鐘聞桉(皇帝)太后與你有約定?
拖長了語調(diào)、俯身湊到白瀟瀟耳邊,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鐘聞桉(皇帝)那么,要從姑娘口中得知約定……是需金銀玉器,還是如意郎君呢?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白瀟瀟卻紋絲不動,反倒迎上陛下的目光,眼底笑意更深
江離言陛下竟如此明了?!看來傳聞不假,陛下與太后當真決裂
她理了理裙擺,語氣直白
江離言想必陛下也略有耳聞,臣女……心悅都水使者江琑,懇求陛下賜婚
鐘聞桉臉上笑意瞬間凝固,定定地看著白瀟瀟,沉默片刻。周遭仿佛都停下了,只剩宮人們走動的細碎聲響
白瀟瀟見他不語,反倒笑了起來
江離言陛下不必這副表情。太后有一慢性毒藥,讓人一月之內(nèi)迅速耗損生機。陛下,應(yīng)該察覺身體不適了吧?或許陛下自認防備周全,可那慢性毒藥不僅混入飲食、藏進香囊,甚至細如粉末
頓了頓,拋出更驚人的消息
江離言姜姑娘身份可疑,并非丞相養(yǎng)女。臣女連夜查證……普魯士藍加草木灰,便是解藥
鐘聞桉指尖猛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聲音冷得像冰
鐘聞桉(皇帝)果然是好計謀!太后可是你嫡親姨母,沒記錯的話,令堂白澍被貶義城。且不論家世,憑你的才情……你配不上都水使者,何況他已年過而立,你前年才及笄。更重要的是,你說的這些,除了解藥有用,其余吾早已知曉
白瀟瀟像是被戳中痛處,臉上笑容淡了幾分,語氣不滿
江離言陛下真是貪得無厭!臣女已然相告,反倒遭指責?若是臣女說……這一次,該換陛下給予答復(fù)了呢!
鐘聞桉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白瀟瀟
鐘聞桉(皇帝)太后會告訴你這么多事?……還是說,是你貪得無厭,觸了太后的逆鱗,想跑來反將一軍,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東西?那日宴上一見,便知你絕非靠婚姻向上攀爬的女子
白瀟瀟愣了一下,隨即撫掌大笑
江離言陛下竟是如此聰慧之人!倒是臣女唐突了,不過那又何妨?什么姨母,她承諾讓我做皇后,本就癡人說夢,我也非蠢笨之輩。我們都是太后緊握權(quán)力的棋子,想要破局,借力打力也是好的!
鐘聞桉被她的直白逗笑,忍不住咳嗽兩聲
鐘聞桉(皇帝)哈哈……咳
鐘聞桉(皇帝)借力打力?那你不該找吾,更不該嫁與都水使者。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也不能白來一趟,詳細說說吧!
白瀟瀟收起笑容,眼神帶著野心
江離言臣女所說句句屬實,陛下既如此聰慧,想必早已看穿。話都說到這份上,原以為陛下是被扶持的天子,沒想到……這般模樣,事情倒好辦多了
鐘聞桉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鐘聞桉(皇帝)但也說了,你給的好處太少
鐘聞桉(皇帝)吾需要更多有利的線索,否則,你就是在本不算費事,可偏權(quán)柄握這個‘被扶持’的天子手中
白瀟瀟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重新認識一般
江離言陛下與傳聞不同,這話里有話的本事,竟能讓人如此通透……當然,臣女也不是打無準備之仗,既來此處,所求之物,自然都利于我的攀附
鐘聞桉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往涼亭中走去
鐘聞桉(皇帝)行,吾都聽明白了。若你不能將一切辦妥,想入宮為妃,怕是不妥
話音剛落,廊下的陰影里,一道身影靜靜佇立
鐘淮暮不知何時已在那里,身上仍穿著那身墨色朝服,只是腰間玉帶已然解開,松松系著。冷眼看著白瀟瀟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回廊盡頭,才邁開大步,無聲無息地邁入涼亭
鐘聞桉正對著他,彎腰整理書桌上的奏折
鐘淮暮清透的眸子翻涌著冰冷的笑意,像淬了冰的刀子
鐘聞桉拿起整理好的竹簡便要往外走,擦肩而過,鐘淮暮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左手順勢從袖中抽出一個小巧瓷瓶,猛地潑向鐘聞桉
鐘淮暮下意識松開了手,鐘聞桉趁機掙脫,踉蹌著后退幾步
特殊見狀,立刻拔出腰間短刀就要上前
鐘淮暮纏在手腕上的銀針一揚,特殊不及反應(yīng),深深嵌進肉里,滲出細密的血珠。 特殊臉色漲紅,身體一軟暈了過去
鐘聞桉只覺眼睛火辣地疼,像有根針在扎。他單手捂著臉,另手抱著竹簡,疼得緩緩蹲下,鼻音沉悶
鐘聞桉(皇帝)你做了什么?……眼睛!吾的眼睛怎么睜不開了?啊……??!”
鐘淮暮走向蹲在地上的鐘聞桉,聲音委屈又憤怒
鐘淮暮(允王)陛下,你要立她為妃!果然,我隨時會被哥哥扔掉……你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依蘭香!
鐘聞桉疼得渾身發(fā)抖,卻依舊咬著牙
鐘聞桉(皇帝)你……不想死的話,就滾!
鐘淮暮冷笑一聲,踢開腳邊的凳子
鐘淮暮(允王)怎么,你們兩個還想負隅頑抗?……可惜現(xiàn)在,我說了算!
鐘聞桉忽感一股燥熱從心底升起,他喘息著道
鐘聞桉(皇帝)放,放開特殊,我們離開這里……好好談?wù)劊?/p>
鐘淮暮湊近,聲音溫柔得像呢喃
鐘淮暮(允王)多好聞的花香……
鐘淮暮(允王)來,握住我的手,我扶你去休息一會兒
鐘聞桉覺得渾身無力、眼前陣陣發(fā)黑,大口喘著氣
鐘聞桉(皇帝)出去!皇后不要太過放肆!……如今已不同往日,最好安分些
鐘淮暮蹲下,伸手拂開鐘聞桉汗?jié)竦陌l(fā)絲,眼底近乎偏執(zhí)
鐘淮暮(允王)什么今時不同往日?剛剛好啊!皇后……本就該順其自然
呼吸越來越近,溫熱的氣息順著鐘聞桉的脖子向上流淌,夾雜著壓抑的悶哼
突然,“哐當”一聲巨響,燭臺被撞落在地。緊接著,身上玉佩撞擊的清脆聲響,還有寶石滾落的聲音
鐘淮暮輕輕抱起鐘聞桉,低頭,在他耳邊輕聲道
鐘淮暮(允王)哥哥真的有好好休息啊!睡太快了些……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那根捆著雙手的瓔珞,還在微微晃動,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