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血字在塵埃中定格,像一道猙獰的符咒,烙進了我的瞳孔。
開。
打開密庫,阻止儀式。
我瞬間明白了青奴最后的遺愿。
可浮屠的殺手已經(jīng)封死了所有退路,那枚冰冷的青銅匙在我懷中,重如山岳,也燙如烙鐵。
我俯身抱起她,血液迅速浸透了我的衣衫,她輕得像一片羽毛,生命的氣息正在飛速流逝。
就在我準備拼死一搏時,巷角最深的陰影里,傳來一聲極輕的笑,帶著病態(tài)的沙啞。
那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針,刺入我緊繃的神經(jīng)。
“蘇姑娘,你逃不掉的?!?/p>
謝無影撐著一把油紙傘,從黑暗中緩步走出。
他依舊是那副弱不禁風的病弱模樣,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一邊走一邊還壓抑地咳嗽著,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倒。
可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清明如刃,沒有半分病氣。
傘面隔絕了月光,在他周身投下一片更濃重的陰影。
“浮屠想要的不是鑰匙,”他停在不遠處,聲音平淡地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他們真正想要的,是‘容器成型’那一刻,墟淵靈波最劇烈時的數(shù)據(jù)。那東西,對他們比什么都重要?!?/p>
我死死盯著他,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我知道他是誰,一個游走于各方勢力之間的情報販子,一把只為利益出鞘的刀。
與他交易,無異于與虎謀皮。
“我可以替你擋住這批人,”他看穿了我的猶豫,也看了一眼我懷中氣息越來越弱的青奴,話鋒一轉,“條件是,事成之后,歸墟鏡淵深處的所有情報,我要一半?!?/p>
青奴的呼吸已經(jīng)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晚舟也還下落不明。
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成交?!蔽覐难揽p里擠出兩個字。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
只聽見一聲極輕的,仿佛布帛撕裂的聲響,他寬大的袖袍中乍現(xiàn)一抹快到極致的寒光。
緊接著,三名潛伏在暗處的黑衣人喉間同時飆出一線血花,連悶哼都來不及發(fā)出,便悄無聲息地倒地,抽搐著化為死物。
那速度,那詭異的身法,快得根本不像凡人能擁有的。
我抱著青奴,在他的指引下躲入一間早已廢棄的祠堂。
腐朽的木門被推開,揚起滿室塵埃。
我將青奴靠在神臺下,她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能用盡最后的氣力,以顫抖的手指在我掌心比劃著斷斷續(xù)續(xù)的手語。
母親當年并未參與獻祭。
她發(fā)現(xiàn)了凌虛子的陰謀,試圖破壞儀式,才會被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囚禁于“歸墟鏡淵”。
那是一處介于生死之間的虛無之境,永世不得超生。
而所謂的“九轉歸墟祭”,從頭到尾都不是為了加固封印保護蒼生,而是為了喚醒沉睡的始源之靈,讓凌虛子借“救世主”之名,將整個墟淵的力量據(jù)為己有!
權力。一切都是為了權力。
一滴滾燙的淚珠終于沖破桎梏,從我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原來是這樣。
我恨錯了十年,我掙扎了十年,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凌虛子布下的巨大棋盤上,一顆被蒙蔽了雙眼、可悲又可笑的棋子。
青奴的手勢越來越慢,越來越無力。最后,她艱難地比出幾個字。
替我……看春天。
她的手無力地垂落,再無聲息。
祠堂里死一般寂靜。
我沒有哭,只是靜靜地抱著她,直到她的身體徹底冰冷。
我將她輕輕放在地上,解下她手腕上那串已經(jīng)磨得看不出紋路的舊銅鈴,系在了自己的腰間。
從這一刻起,我不再是為了復仇而活。
我是為了終結這場延續(xù)了百年,沾滿了鮮血與謊言的騙局。
翌日清晨,宗門布告欄貼出了一張緊急公告。
因觀測到地底“陰氣異動”,原定于七日后舉行的“凈淵大典”,提前至三日之后。
我站在為青奴準備的寒玉棺前,親手為她點燃了一盞引魂燈。
幽藍的火苗跳動著,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
這盞燈,不是為了祈求她復活,而是向某些人宣告——我,蘇清越,回來了。
當夜,我沒有逃,反而徑直走向了宗門最戒備森嚴的刑律堂。
我主動自首,聲稱自己“尸變復生”,妖邪附體,自愿接受審查。
奉命看守地牢的裴昭見到我時,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
我沒有理會他復雜的眼神,只是平靜地直視著他:“回去告訴凌虛子,真正的‘主魂’回來了。他若想讓他的儀式順利完成,三日之后,就必須讓我完好無損地站上祭壇?!?/p>
說完,我轉身走入最深處的那間牢房。
沉重的石門在我身后緩緩合攏,腰間的銅鈴發(fā)出一聲清脆又孤寂的輕響。
幾乎在同一時刻,刑律堂地底深處,那片不為人知的禁地之中,八具以金紋鐵索倒懸的古棺里,有三具棺身上的符文金光,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驟然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