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閣山門的守衛(wèi)發(fā)現(xiàn)倒在石階前的兩人時,頓時慌了神。見那渾身是傷、氣息奄奄的身影背上還伏著個昏迷的女子,忙不迭地通報了閣主靈衍。
靈衍聞訊趕來時,眉頭瞬間緊鎖。他指尖輕揚,兩道柔和的靈光便籠罩住兩人,隨即揮手示意弟子將他們抬入內(nèi)殿。內(nèi)殿的玉床上,他仔細(xì)檢查著傷勢——男子背上的爪痕深可見骨,舊傷疊新傷,體內(nèi)能量紊亂如斷線的蛛網(wǎng);女子雖無外傷,氣息卻異常微弱,像是被某種陰邪之氣侵了心脈。
“備好凝神草與聚靈玉。”靈衍沉聲道。他指尖凝起淡金色的靈力,先是探入男子體內(nèi)梳理紊亂的能量,每一次靈力流轉(zhuǎn),都能看到男子緊繃的眉頭微微舒展,背上翻卷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jié)痂愈合。接著,他又取出一枚瑩白的玉針,精準(zhǔn)地刺入女子眉心,將一股精純的靈力緩緩渡入,驅(qū)散那盤踞在她心脈的陰邪之氣。
三日三夜后,內(nèi)殿的靈光漸漸散去。男子率先睜開眼,后背的劇痛已消散無蹤,體內(nèi)的能量重新變得充盈流暢,他下意識摸向背后,只摸到一層淺淺的疤痕。而一旁的女子也悠悠轉(zhuǎn)醒,蒼白的臉頰泛起了血色,眼神清明了許多。
靈衍立于床前,看著兩人恢復(fù)神采的模樣,緩緩開口:“狼王的兇性已除,你們暫且在此靜養(yǎng)。只是那山洞周遭的能量異動,怕是還藏著別的變數(shù)?!?/p>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慶幸,以及對靈衍的感激。這一次,若不是閣主出手,他們恐怕真要折在那狼王爪下了。
傷勢痊愈后,靈衍叫來了幻閑鏡。內(nèi)殿的香爐里飄著裊裊青煙,靈衍指尖輕叩著桌面,緩緩道:“你此次突破雖險,卻也顯露了不俗的潛力。只是根基尚淺,需得有人好好點撥?!?/p>
說罷,他喚來一位身著青衫、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是閣中以煉丹與功法雙修聞名的玄塵長老?!巴?,你便跟著玄塵長老修行,切不可懈怠?!?/p>
幻閑鏡忙行禮應(yīng)下,自此便每日跟著玄塵長老研磨丹術(shù)、修煉心法。玄塵長老雖嚴(yán)厲,卻傾囊相授,他進(jìn)步極快,只是煉丹時需凝神靜氣,常常練得滿頭大汗。
這日,他正守在丹爐前控制火候,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剛要抬手去擦,一塊干凈的帕子已輕輕覆了上來?!皫熜?,你看你,又練得這般投入?!鼻宕嗟呐曉谏砗箜懫稹?/p>
幻閑鏡回頭,見是個眉眼彎彎的少女,正是幾日前剛拜入玄塵長老門下的師妹林墨涵。她性子活潑,卻心細(xì)如發(fā),自入門后便總跟著他,見他煉丹辛苦,便時常端茶遞水,替他擦去額角的汗;他在演武場修煉時,她就坐在場邊的石階上,替他看著時辰,提醒他勿要急于求成傷了經(jīng)脈。
“師妹不必如此費心?!被瞄e鏡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帕子。
林墨涵卻眨眨眼,指著丹爐笑道:“師兄專心煉丹便是,這些瑣事交給我就好。你看,這爐‘凝神丹’的色澤,比上次又亮了些呢?!?/p>
幻閑鏡心中一暖,轉(zhuǎn)頭看向丹爐中漸漸成型的丹藥,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有這樣一位細(xì)心的師妹在旁,連枯燥的修煉時光,似乎也添了幾分暖意。
三日后,玄塵長老吩咐二人外出采集幾味煉丹所需的輔材,歷練一番?;瞄e鏡與林墨涵結(jié)伴下山,一路循著藥草生長的痕跡往密林深處去,倒也順利。
回程時剛走到山腳下,林墨涵忽然拽了拽幻閑鏡的衣袖:“師兄你看,那人好奇怪?!?/p>
幻閑鏡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山道旁的樹叢后,一個佝僂的老頭正探頭探腦,身上的灰布衫沾著不少泥土,眼神閃爍地往云霄閣的方向瞟,腳步匆匆卻刻意放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跟上看看?!被瞄e鏡壓低聲音,與林墨涵遠(yuǎn)遠(yuǎn)追在后面。那老頭果然徑直往云霄閣山門去,趁著守衛(wèi)換班的空隙,竟像抹影子般溜了進(jìn)去,直奔后山的藥圃——那里種著閣中最珍貴的幾株千年靈草。
“不好,他要偷藥草!”林墨涵低呼一聲。兩人快步追上前,正撞見老頭伸手去拔那株快要成熟的紫心蓮。
“住手!”幻閑鏡喝出聲,運力擋在藥圃前。老頭被撞破行囊,臉上哪還有半分佝僂怯懦,眼神陡然變得陰鷙:“兩個小娃娃,也敢攔老夫的路?”
話音未落,他袖中突然飛出數(shù)道淬了毒的黑針,直逼二人面門?;瞄e鏡拉著林墨涵側(cè)身避開,掌心凝聚靈力拍向老頭心口。老頭冷笑一聲,身形竟變得飄忽不定,指尖彈出一團(tuán)黑霧,腥臭氣撲面而來。
“師妹退后!”幻閑鏡將林墨涵護(hù)在身后,與老頭纏斗起來。這老頭的功法陰邪詭異,招式狠辣,竟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瞄e鏡憑借著突破后穩(wěn)固的修為,加之這些時日修煉的精進(jìn),勉強(qiáng)與之周旋,只是對方的毒霧難纏,漸漸有些吃力。
林墨涵在旁看得心急,悄悄取出隨身攜帶的幾枚銀針,趁老頭猛攻的間隙,瞅準(zhǔn)時機(jī)擲出,雖未傷到要害,卻也逼得他動作一滯。幻閑鏡抓住這瞬間破綻,將體內(nèi)靈力盡數(shù)灌注于掌,狠狠印在老頭后背。
“噗——”老頭噴出一口黑血,踉蹌著后退幾步,怨毒地瞪了他們一眼,知道再斗下去討不到好,竟化作一道黑煙,踉蹌著遁入山林消失不見。
幻閑鏡松了口氣,只覺胸口一陣發(fā)悶,方才硬接對方幾招,體內(nèi)已有些氣血翻涌。林墨涵連忙上前扶住他:“師兄你沒事吧?”
“無妨?!彼麚u搖頭,看向藥圃中安然無恙的紫心蓮,又望向老頭消失的方向,眉頭微蹙——這老頭的身手,絕非尋常盜匪,此事恐怕沒那么簡單。
幻閑鏡扶著林墨涵,快步趕往內(nèi)殿拜見靈衍。將方才老頭盜藥、交手的經(jīng)過一一稟明后,他補(bǔ)充道:“那老者功法陰邪,且能悄無聲息潛入閣中,恐怕來歷不簡單?!?/p>
靈衍聽完,指尖在案幾上輕輕敲擊著,眸色沉了沉:“看來是沖著后山藥圃來的?!彼?dāng)即喚來幾位心腹弟子,吩咐道:“加派三倍人手守在后山藥圃,晝夜輪值,不可再出紕漏?!?/p>
弟子領(lǐng)命退下后,靈衍轉(zhuǎn)向幻閑鏡,目光中帶著幾分贊許:“你能及時阻止,護(hù)住了紫心蓮,功不可沒?!闭f罷,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通體瑩潤的玉佩,玉佩上雕刻著繁復(fù)的云紋,隱隱有靈光流轉(zhuǎn)?!斑@是‘護(hù)心玉’,可在危急時抵擋一次致命攻擊,你且收下。”
幻閑鏡接過玉佩,觸手溫涼,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精純靈力,忙躬身道謝:“謝閣主賞賜?!?/p>
一旁的林墨涵也跟著笑起來,眼里滿是替師兄高興的神色。
幻閑鏡將護(hù)心玉小心收好,看向靈衍:“閣主,弟子與師妹此次歷練尚未完成,剩下的幾味輔材還需再去尋尋,可否請命繼續(xù)下山?”
靈衍點頭應(yīng)允:“去吧,多加小心。若再遇異常,不必戀戰(zhàn),先回閣中報信?!?/p>
兩人辭別閣主,并肩往山門外走去。林墨涵看著幻閑鏡腰間掛著的護(hù)心玉,笑道:“師兄,這下我們歷練更有底氣了。前幾日聽山下村民說,東邊的霧隱谷里有我們要找的‘凝露草’,要不我們就往那邊去?”
幻閑鏡頷首:“好,聽師妹的?!标柟馔高^樹梢灑在兩人身上,一路說說笑笑,很快便消失在山道盡頭。
幻閑鏡與林墨涵在霧隱谷剛采到凝露草,正準(zhǔn)備返程,忽然望見云霄閣方向升起一股滔天戾氣,天空驟然暗沉如墨。兩人心頭猛地一沉,不顧山路崎嶇,瘋了一般往回趕。
等他們氣喘吁吁地跑到山門前,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如墜冰窟——昔日仙氣繚繞的云霄閣已化作一片焦黑廢墟,斷壁殘垣間還燃著零星火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而在廢墟上空,一道身影負(fù)手而立,周身散發(fā)的威壓讓天地都為之震顫。那人只是隨意抬手,便有遮天蔽日的掌影落下,每一次拍擊都伴隨著山崩地裂般的轟鳴。
“靈衍閣主!”幻閑鏡嘶吼著沖上前,卻看見靈衍渾身是血地從廢墟中沖出,手中長劍爆發(fā)出最后的靈光,直刺那神秘人??蓪Ψ竭B眼神都未動一下,掌風(fēng)掃過,靈衍的長劍寸寸斷裂,他本人如斷線風(fēng)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巖壁上,再無聲息。
玄塵長老抱著重傷的玄風(fēng),試圖用丹火布下防御,卻被那掌影輕易碾碎,兩位老者相視一眼,眼中閃過決絕,拼盡畢生修為引爆靈力,卻只在對方衣袍上留下一絲微不足道的焦痕,隨即被余波震得魂飛魄散。
不遠(yuǎn)處,靈歡拖著傷軀從瓦礫中爬出,她望著滿地尸骸,眼中溢出血淚,凝聚起體內(nèi)最后一點靈力化作光箭射向高空。那神秘人終于側(cè)目,指尖輕彈,光箭便應(yīng)聲而碎,一股無形氣勁穿透靈歡的胸膛,她緩緩倒下,最后望向的,仍是幻閑鏡離去的方向。
幻閑鏡僵在原地,渾身血液仿佛都已凍結(jié)。他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倒下,聽著廢墟中傳來的最后幾聲慘呼,喉嚨里像是被巨石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林墨涵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幾乎嵌進(jìn)肉里,淚水無聲地淌滿臉龐。
高空上的身影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如兩道實質(zhì)的利刃掃來,落在他們身上。那眼神里沒有殺意,只有一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仿佛剛才毀閣滅門的舉動,不過是撣去了衣上塵埃。
“逃……”幻閑鏡猛地回過神,一把攥住林墨涵的手,轉(zhuǎn)身就往密林深處狂奔。背后的廢墟還在坍塌,那道通天的身影就那樣立在殘垣之上,成了他們此生難忘的噩夢。
兩人拼了命往密林深處逃,身后那道毀天滅地的氣息如影隨形,壓得人喘不過氣??蓻]跑出多遠(yuǎn),斜刺里突然沖出一道灰影,正是前幾日偷藥的那個老頭。
“小娃娃,跑什么?”老頭臉上掛著詭異的笑,手里握著一柄泛著綠光的短匕,“那尊大神要踏平云霄閣,你們這些漏網(wǎng)之魚,正好給老夫填填牙縫?!?/p>
幻閑鏡心頭一緊,將林墨涵護(hù)在身后,掌心凝聚起靈力:“師妹,你先走!”
“我不走!”林墨涵攥緊了腰間的匕首,眼神倔強(qiáng),“要走一起走!”
老頭冷笑一聲,短匕帶起一道毒芒刺來?;瞄e鏡側(cè)身格擋,卻被他另一只手打出的黑氣掃中肩頭,頓時一陣麻痹感順著手臂蔓延。他咬牙揮掌反擊,卻因毒素侵襲,動作慢了半分。
就在這時,老頭突然變招,匕首轉(zhuǎn)而刺向破綻更大的林墨涵。“師妹小心!”幻閑鏡瞳孔驟縮,想擋卻已來不及。
林墨涵似乎早有預(yù)料,猛地將幻閑鏡往旁邊一推,自己卻迎著匕首撲了上去?!班坂汀币宦?,匕首深深扎進(jìn)了她的后背。
“師妹!”幻閑鏡目眥欲裂,接住軟倒的林墨涵,只覺她身體迅速變冷。
林墨涵咳出一口血,卻扯出個虛弱的笑,抬手想替他擦去臉上的血污,手到半途卻無力垂下:“師兄……活下去……”
老頭還在獰笑,幻閑鏡抱著林墨涵冰冷的身體,體內(nèi)的靈力不受控制地暴漲,眼中只剩下猩紅。他猛地抬頭,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嘶吼著沖向老頭。
或許是被他眼中的瘋狂震懾,或許是急于脫身,老頭與他纏斗幾招便覺棘手,虛晃一招后竟轉(zhuǎn)身遁走,只留下一句怨毒的“下次定取你狗命”。
幻閑鏡沒有去追,他跪倒在地上,將林墨涵緊緊抱在懷里。密林里只剩下他壓抑的嗚咽,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在為這短暫的相遇奏響挽歌。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世界里,再也沒有那個會為他擦汗、為他守著修煉時辰的師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