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客棧房間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
顧晚星悠悠轉(zhuǎn)醒,撐著虛軟的身子坐起。
正打量著四周,門外傳來那幾個少年的說話聲,她緩緩下床,走到門邊,側(cè)耳傾聽
左丘超然“大夫說了,這位姑娘是先天不足又逢驚懼,氣血兩虧,需好生靜養(yǎng)!”
是那個叫左丘超然的少年
鄧玉涵“說來奇怪。”
鄧玉函接話
鄧玉涵“一個弱女子,怎么會獨自出現(xiàn)在荒郊野外?還恰好救了老大?”
唐柔“確實蹊蹺?!?/p>
唐柔的聲音平靜
唐柔“看她衣著氣度,不像尋常人家,倒像是……遇到了什么變故?!?/p>
這時推門聲傳來,院中四人聞聲回頭皆是一怔
此時的陽光恰好落在那個陌生的身影上,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形和蒼白的面容
距離清晨溪邊那場惡斗才過去不到兩個時辰,此刻在陽光下細看,這女子雖病弱不堪,眉宇間確實有一股難以忽視的清貴氣度
肖明明的反應(yīng)最為奇特
他目光觸及她面容的瞬間便定住了,左手無意識地攥緊袖口,那股熟悉的悸動再次翻涌
顧晚星將幾人反應(yīng)盡收眼底,尤其是他的失神
她走向前,微微頷首
李沉月“溪邊我舊疾發(fā)作,多謝幾位公子施以援手。不知,幾位如何稱呼?”
三人紛紛說出自己的名字
但她的目光最后落向那個自她出現(xiàn)后就異常沉默的少年
他站在那里,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李沉月“那……這位公子呢?”
她輕聲問,帶著恰到好處的探詢
還沒等肖明明自己開口,鄧玉函就快人快語幫他介紹了自己
鄧玉涵“這是我們老大,浣花劍派三公子,蕭秋水!”
李沉月“蕭……”
顧晚星眸光微動,看向肖明明的眼神里多了些難以言喻的意味
李沉月“那可真是巧了,我有一位認識很久的朋友,他……也姓‘肖’。 ”
李沉月“這么看起來,蕭公子與我那位朋友,神韻上也有是幾分相似呢?!?/p>
此言一出,肖明明猛地抬眼看向她,滿臉驚愕與困惑
一個人同姓或許是巧合,連容貌都相似?
不知為什么,他突然對那個人充滿了興趣
唐柔這時接過話頭
唐柔“那姑娘如何稱呼?又為何會獨自出現(xiàn)在溪邊?”
顧晚星微微一怔
她下意識覺得“顧晚星”或“李沉月”這兩個名字都可能帶來未知的麻煩,不能輕易出口
于是便心下一轉(zhuǎn),臉上適時浮現(xiàn)悲戚與一絲漂泊無依的凄楚
李沉月“我…姓李?!?/p>
她聲音輕柔,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哽咽
李沉月“家中本是經(jīng)商,雖不算顯赫,倒也富足安穩(wěn)?!?/p>
李沉月“奈何天有不測風(fēng)云,家父前些年生意遭人算計,一敗涂地,他……他承受不住,就此郁郁而終?!?/p>
李沉月“家母悲痛過度,不久也隨他去了……”
說罷頓了頓,似在強忍哀傷
李沉月“母親臨終前告知,我并非獨女,尚有一位兄長?!?/p>
李沉月“只是兄長幼時便被一個……一個極為厲害的門派帶走收為弟子,自此音訊全無?!?/p>
李沉月“母親囑我,如今家中遭難,去尋他,或得庇護?!?/p>
說著,她便抬起眼,目光掃過眾人,再次落在肖明明臉上,帶著幾分希冀與更多的無奈
李沉月“前些日子,我輾轉(zhuǎn)打聽到秭歸城中,或許有我兄長的線索,便孤身前往?!?/p>
李沉月“行至溪邊,正撞見那獨眼兇人殘害人命,隨后……隨后又將蕭公子用釣線吊起。”
她看著肖明明,眼中流露出當(dāng)時情急之下的擔(dān)憂~
李沉月“我見他性命危在旦夕,不及細想,只得強自鎮(zhèn)定,出聲喝止?!?/p>
李沉月“許是那兇人一時摸不清我的底細,竟真把他唬住了片刻。幸而幾位及時趕到,聯(lián)手誅殺了惡徒?!?/p>
左丘超然聽得張大了嘴,唐柔也皺了皺眉,鄧玉函面露同情,追問道
鄧玉涵“李姑娘,那令堂可曾提過,你兄長究竟在哪派學(xué)藝?為何不直接去那門派尋他,反而要來秭歸打聽?”
顧晚星臉上掠過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與無奈
李沉月“母親去得急,只說是極厲害的門派,并未提及具體名稱與所在……我也是多方打聽,才隱約得到線索指向秭歸?!?/p>
她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回憶,隨即像是想到什么,帶著幾分不確定地喃喃低語
李沉月“好像……好像是叫……權(quán)力幫?”
這三字一出,院中氣氛驟然一變
一直沉默的肖明明再次看向她,終于開口,面露驚疑
蕭秋水“……怎么又是權(quán)力幫?!”
他左手手腕突然隱隱作痛
左丘超然與鄧玉函也是臉色微沉,互望一眼,眼神中都充滿了忌憚
唐柔眉頭緊鎖,語氣凝重地確認
唐柔“李姑娘,你確定是‘權(quán)力幫’?”
顧晚星將他們驟變的神色盡收眼底,眉頭微皺
李沉月“應(yīng)是此名無疑……諸位公子,可是知曉此派?”
左丘超然“何止知曉!”
左丘超然心直口快
左丘超然“那權(quán)力幫勢力龐大,行事狠辣,絕非善類!今日清晨在江邊殺的那獨眼老魔,便是權(quán)力幫的什么‘十九人魔’之一!”
鄧玉函也接口道
鄧玉涵“李姑娘,若你兄長真在權(quán)力幫……恕我直言,那等地方,好人進去也難保清白。”
鄧玉涵“他如今是何種境況,實在難說。你去尋他,無異于羊入虎口。”
唐柔看著顧晚星原本蒼白的臉?biāo)查g變得更面無血色,他語氣放緩,卻依舊帶著警示
唐柔“權(quán)力幫與我等,可謂涇渭分明?!?/p>
唐柔“李姑娘,尋兄之事,還望三思。那地方,去不得?!?/p>
顧晚星身形微晃
她沒想到,自己這借來的身份,其兄李沉舟所在的勢力竟負如此的兇名
左丘超然忙看向肖明明
左丘超然“老大,這……李姑娘如今是肯定不能去那里。可她一個弱女子,無家可歸,咱們……”
鄧玉函也看向肖明明,等他拿主意
肖明明再次開口,語氣異常堅定
蕭秋水“既然李姑娘無處可去,不如就先隨我們回浣花吧?!?/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語氣放緩了些,帶著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
蕭秋水“……至于姑娘的身體,途中我會再尋良醫(yī)為你診治。若不行,我姐姐蕭雪魚醫(yī)術(shù)高明,定有辦法調(diào)理好你的舊疾?!?/p>
顧晚星聞言,心頭復(fù)雜萬分
她垂下眼睫,輕聲推拒
李沉月“蕭公子高義,我心領(lǐng)了?!?/p>
李沉月“只是哥哥與權(quán)力幫有牽扯,隨你們同行的話,若他收到什么消息找來,恐為諸位引來麻煩……”
左丘超然“麻煩?”
左丘超然立刻搶著說,渾不在意地擺手
左丘超然“李姑娘你多慮了!你是你,你哥哥是你哥哥,我們既然敢殺他們的人,就不怕找上門!”
左丘超然“再說了,老大都已經(jīng)處理了那老魔的尸體,擔(dān)心什么?”
鄧玉涵點頭附和,唐柔亦溫言相勸她同行
顧晚星看著眼前四人真誠的目光,尤其是肖明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再推脫反而顯得可疑
她壓下心中的復(fù)雜情緒,微微垂下頭,柔順地輕聲道
李沉月“既然如此……便厚顏叨擾諸位了。此恩此情,必當(dāng)銘記?!?/p>
就這樣,幾人一同踏上回浣花的路
顧晚星被安頓在一輛雇來的馬車上,車內(nèi)鋪了厚厚軟墊,盡量減少顛簸
肖明明騎著馬跟在車旁,一路上逢鎮(zhèn)必停,尋訪當(dāng)?shù)赜忻拇蠓驗轭櫷硇窃\冶
但每一位大夫診脈后的神情都如出一轍
先是凝神細探,繼而眉頭緊鎖,最后搖頭嘆息
龍?zhí)捉巧?/a>“這位姑娘……先天根基太弱,心脈有損,似有‘油盡燈枯’之象,非尋常藥石能速效,只能徐徐圖之,切忌再勞心勞力。”
又一位老大夫留下幾乎相同的話,提著藥箱走了
肖明明送走大夫,站在馬車旁,捏著新開的藥方,眉頭擰得死緊
油盡……燈枯?明明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為何在聽到這四字后,他的心就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又慌又悶?
想到這,他甩甩頭,試途把這怪異情緒歸咎于對方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馬車微晃,繼續(xù)前行
顧晚星靠在窗邊,偶爾能透過晃動的簾隙,看到外面馬背上的少年
他時而與同伴說笑,時而又會陷入某種怔忡,目光放空,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右手手腕
那偶爾流露出的、與周遭武俠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茫然和細微動作,像極了某個困頓于會議室里的技術(shù)宅
夜幕降臨時,他們投宿在一處小鎮(zhèn)客棧
晚膳后,三個少年神秘兮兮地拉著肖明明到了客棧后院
顧晚星服過藥,感覺精神稍濟,被院中的動靜吸引,便披衣起身,悄然走到通往后院的廊柱陰影里
月光如水,見證著少年們的誓言
唐柔、左丘超然、鄧玉函三人紛紛劃破指尖,將血滴入酒碗
肖明明臉上寫著“社恐發(fā)作”,卻在三人灼灼目光下妥協(xié)
“蒼天在上,明月為鑒,神州結(jié)義,同生共死!”
清朗又帶著幾分稚嫩的誓言撞入顧晚星耳中
看著那個被推在中心、從窘迫到眼眶發(fā)紅的少年,她竟一時恍惚
這畫面與她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卻莫名讓人心潮涌動
待儀式結(jié)束,四人勾肩搭背地回房,顯然都喝了不少
顧晚星退回自己房中,心緒愈發(fā)紛亂
她必須得去確認
如果……她想如果,他真的是他的話,至少在具身體徹底崩潰前,不會留下任何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