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里的空氣似乎因這突如其來的“師徒契約”而凝滯了一瞬。角落里，阿丫擦拭短刃的動作停了下來，琥珀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墨菲伸出的手，又瞥向達芬妮，鼻腔里發(fā)出極輕的、意味不明的哼聲。

艾德里安周身的氣息幾乎要凍結成冰，他上前一步，卻被達芬妮一個平靜卻堅決的眼神止住了。

她看著墨菲伸出的手，那雙手指節(jié)分明，沾染著些許不明污漬和銅銹，卻異常穩(wěn)定。然后，她抬起自己的手，沒有猶豫，輕輕放了上去。

指尖相觸的剎那，墨菲的紫眸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達芬妮的手比他想象中更涼，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并非出于恐懼，而像是某種過度消耗后的虛弱，但握上去卻有一種出乎意料的、柔韌的力量感。

“合作愉快。”達芬妮輕聲回應，隨即松開了手，仿佛那只是一個必要的儀式。

墨菲收回手，指尖無意識地捻了捻，仿佛在回味那短暫的觸感。他臉上又重新掛起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底深處多了些別的東西。

“很好！那么教學第一課——”他拖長了語調，忽然轉身，在那堆破爛里一陣翻找，叮鈴哐啷響了一陣后，拽出來一個積滿灰塵、足有半人高的厚重卷軸。

“噗——”灰塵彌漫。阿丫嫌棄地扇了扇面前的空氣。

墨菲毫不在意，嘩啦一聲，將那個沉重的卷軸在達芬妮面前的地毯上鋪開。那似乎是一張極其古老的手繪地圖，材質非紙非皮，邊緣已經(jīng)破損，上面用各種褪色的顏料和晦澀的符號標注著山川河流、城市廢墟，以及更多無法辨認的區(qū)域。

“《泛位面裂隙及已知異常能量節(jié)點概覽》（殘卷），”墨菲用指尖敲了敲卷軸一角幾乎磨滅的字跡，語氣帶著一種炫耀式的得意，“雖然不是原本，但抄錄者水平不錯，至少保留了七成準確性。這可是認識這個世界的基礎?！?/p>

他蹲下身，手指在地圖上幾個被特殊符號標記的區(qū)域劃過：“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是‘帷幕’比較薄弱的地方，偶爾會有不怎么友好的‘鄰居’溜過來串門。這里曾經(jīng)是個古戰(zhàn)場，亡靈能量富集，盛產(chǎn)各種……呃，原材料?！彼切┙葜鞴俚牟ＡЧ夼?。

“而這些金色的、像小星星一樣的標記，”他的手指點向幾個分散的、用微弱金色熒光標記的點，其中一個，就在他們此刻所在的這座城市邊緣，“代表已知的、相對穩(wěn)定的‘圣地’或‘圣物’存放點，通常有守夜人或者像‘議會’那樣的勢力看著，沒事別去瞎晃悠。”

達芬妮跪坐在卷軸前，看得極其專注。她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墨菲的手指，仿佛要將每一個符號、每一條脈絡都刻進腦海里。那些陌生的地名、詭異的能量流向、危險的標記……非但沒有讓她畏懼，反而點燃了她眼中一種饑渴的求知欲。

她偶爾會伸出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脆弱的古老墨跡，虛點著某個符號，抬頭看向墨菲，提出簡短而精準的問題：

“這個扭曲螺旋符號代表什么類型的能量逸散？”

“黯黑峽谷的裂隙波動周期是固定的嗎？”

“守夜人和‘議會’是什么關系？”

她的問題往往直指核心，顯示出一種與她那“懵懂新人”外表截然不符的敏銳和理解力。顯然，那本阿爾泰亞的古冊正在她腦海中與這些新知識飛速地印證、融合。

墨菲起初還帶著幾分賣弄和戲謔，但隨著問題越來越深入，他臉上的輕慢漸漸被真正的驚訝和重視所取代。他開始更認真地進行解釋，甚至偶爾會停下來，和她討論一兩個符號的不同解讀方式。

“……所以，這個節(jié)點之所以不穩(wěn)定，是因為上次‘星軌偏移’時，有一個大型異界生物試圖強行擠過來，雖然被擊退了，但留下了永久性的結構損傷？”達芬妮蹙著眉，指尖虛點著地圖上一片描繪著碎裂山脈的區(qū)域。

墨菲打了個響指，紫眸發(fā)亮：“完全正確！漂亮！小學徒，你的腦子比我想象的好用多了！”他興奮地比劃著，“當時那場面，據(jù)說打得天昏地暗，議會那幫老古董都差點親自出手……”

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起那次事件的傳聞，手舞足蹈，表情生動。達芬妮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頭，眼神專注地落在他神采飛揚的臉上，捕捉著他話語里的每一個信息碎片。

艾德里安始終靠墻站著，像一尊冰冷的守護雕像。他看著那兩人越靠越近的腦袋（墨菲講解到興奮處幾乎要貼上去），看著達芬妮眼中那種他從未見過的、被新知識點燃的光彩，看著墨菲那雙礙眼的紫眸里毫不掩飾的欣賞……

一種陌生的、沉悶的、如同某種酸性物質腐蝕般的情緒，在他冰冷的胸腔里彌漫開來。他下意識地磨了磨尖牙，后心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所以說，識別這些能量殘留的痕跡至關重要，關鍵時刻能救你的小命?！蹦平K于告一段落，習慣性地想伸手去拍達芬妮的肩膀，以示鼓勵。

然而，在他的手落下之前，達芬妮卻像是早有預料般，極其自然地微微側身，避開了觸碰，同時伸出手指，指向地圖另一個角落：“那這個位于沸水沼澤深處的標記呢？它看起來像是……某種人造建筑？”

墨菲的手落了空，僵在半空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順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飾那一點點微不可察的尷尬。“哦，那個啊……那是個有趣的地方，傳說是個古代煉金術士的廢棄實驗室，里面可能還留著點……”

他的話沒能說完。

一直安靜得像是不存在的阿丫，突然抬起頭，耳朵微動，低聲道：“有東西靠近。很多。從水里來的?！?/p>

幾乎同時，墨菲和艾德里安的神色也猛地一變！

他們都感知到了——倉庫下方那渾濁的、散發(fā)著惡臭的運河水里，正有大量蘊含著陰冷粘濕氣息的生物，悄無聲息地浮出水面，正沿著倉庫銹蝕的支柱和墻壁，快速向上攀爬！

它們的目光貪婪而饑餓，牢牢鎖定著三樓這個方向。

鎖定著達芬妮·阿爾泰亞，以及她身上那本剛剛蘇醒、無法完全收斂其氣息的——

守望者古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