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撲在臉上，像是有人往傷口上撒鹽。陳硯背對著火盆坐在對面，影子被拉得很長。他脖子上的紅痕在火光里一明一暗，像條活過來的蛇。

謝南枝盯著他手背上那道剛結(jié)痂的傷口。剛才地宮塌下來時，他用這雙手把她護(hù)在身下。碎石扎進(jìn)他肩膀的時候，他的血滴在她臉上，溫?zé)岬模瑤е煜さ蔫F銹味。

“你到底是誰安排的？”

陳硯沒抬頭，繼續(xù)撕他袖子上的布條?；鹋璋l(fā)出噼啪一聲響，火星子蹦到她腳邊。

“第一世我在冷宮門口接你?！?/p>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什么。謝南枝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等著他說下去。

“第二世在驛館給你解毒。這一世……想做個普通人?？擅\不讓你如愿?！?/p>

窗外傳來狼嚎，混著風(fēng)聲格外滲人。謝南枝想起蘇婉兒臨死前攥住她手腕的樣子，她的血也是這么燙。

“那你為什么救蘇婉兒？”

話音剛落，鳳印突然發(fā)燙。她下意識按住胸口，看見銅鏡碎片映出自己發(fā)白的臉。鏡子里還有個模糊的身影，像極了蕭景珩。

陳硯的手停在半空。他終于抬頭看她，眼神像淬了冰，卻又藏著什么滾燙的東西。

“救你。每次都是為了救你?！?/p>

馬蹄聲就是在這時候傳來的。先是遠(yuǎn)遠(yuǎn)的一聲，接著是接連不斷的響動。陳硯猛地站起來，劍鞘撞在墻上發(fā)出巨響?；鹋鑿氐紫耍詈笠唤z火星也滅了。

他把她往身后一拉，她聞見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那股味道和冷宮里的梅花香混在一起，讓她想起謝府的梅樹下，他彎腰撿起掉落銀簪的樣子。

“謝南枝?！?/p>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別碰那鏡子?！?/p>

鳳印突然劇烈跳動，像是要從她身體里鉆出來。畫面一股腦涌進(jìn)來——銅鏡前的金步搖，驛館里的藥碗，謝府門前飄落的梅瓣。每個畫面里都有他，站她身后，手里握著斷簪。

她踉蹌兩步，扶住巖壁。指甲摳進(jìn)墻縫里，指尖沾滿灰塵。

“你早就認(rèn)識蘇婉兒?！?/p>

還是沉默。

“是不是？”

她轉(zhuǎn)過身，正對上他眼睛?；鹫圩釉谒搁g亮起，照亮他眼角的血跡。那滴血在晃動的光里泛著微光，像顆將要熄滅的星。

他忽然松開她的手，扯下外袍裹住她。布料擦過傷口時，他眉頭皺了一下，卻什么都沒說。

她伸手去摸他脖子上的紅痕，那顏色像是滲進(jìn)了皮膚，怎么都擦不干凈。他沒躲，只是低聲說：

“小心手上的血?！?/p>

地宮最后一根石柱斷裂時，她聽見女人說：“三百年后還會相遇?！爆F(xiàn)在她的人雖然看不見了，可那股陰冷的氣息還在。鳳印又開始發(fā)熱，她踉蹌著扶住墻。

陳硯想扶她，被她推開。

驛站外的腳步聲更近了。她聽見積雪被踩得咯吱響，還有金屬碰撞的聲音。

“該走了?！?/p>

陳硯握住她手腕，溫度透過冰冷的皮膚傳過來。他另一只手提著劍，刃上還沾著暗紅。

她低頭看他系劍鞘的手，指節(jié)處有道新鮮的傷口。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滴，在地上開出一串暗紅的花。

雪地上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像是要把胸腔撞碎。陳硯的手還握在我腕上，他的體溫正在流失。

"謝南枝。"他忽然開口，聲音比雪還冷，"閉上眼。"

我想問他為什么，喉嚨卻被恐懼哽住。遠(yuǎn)處傳來烏鴉的叫聲，在這黎明時分格外刺耳。陳硯的手收緊了些，他另一只手已經(jīng)握住劍柄。

火折子在他指間晃動，映出他眼底跳動的光。我想起地宮里那些血，想起蘇婉兒最后的表情。她是不是也像現(xiàn)在這樣，站在這里等死？

"不。"我搖頭，指甲摳進(jìn)掌心，"我要看著。"

陳硯的手指動了動，終究沒有強迫我。風(fēng)卷著雪撲在臉上，我看見黑影從山道盡頭涌來。他們穿著深色斗篷，看不清面容。

為首的人停下腳步。我聽見金屬相撞的聲響，是刀鞘碰在石頭上。那人開口："奉太后懿旨，接皇后娘娘回宮。"

我的牙齒咬得生疼："告訴太后，我已經(jīng)不是皇后了。"

"娘娘。"那人向前一步，聲音沙啞，"陛下等您回去。"

這句話像根針扎進(jìn)心里。我踉蹌了下，陳硯立刻扶住我。他的手很穩(wěn)，可我能感覺到他在發(fā)抖。

"蕭景珩..."我喃喃自語，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別信他們。"陳硯的聲音急促，"他們在騙你。"

山道上的黑衣人又逼近幾步。我看見他們的靴子沾滿泥雪，聽見有人握緊了刀柄。陳硯把我往身后一拉，寒光在他手中亮起。

"要動手就來。"他說。

我按住他肩膀："等等。"轉(zhuǎn)向那些人，"蕭景珩在哪？讓他親自來見我。"

為首的黑衣人沉默片刻："娘娘請隨我們走，陛下確實在等您。"

陳硯猛地轉(zhuǎn)頭看我，眼神里全是警告。我沒理他，往前走了兩步："帶路。"

"謝南枝！"陳硯抓住我胳膊，"你想去送死？"

"我想知道真相。"我盯著他，"你救蘇婉兒的時候，想過告訴我真相嗎？"

他的手松開了。我轉(zhuǎn)身走向那些人，聽見身后傳來劍鞘落地的聲響。陳硯沒有追上來。

"等等。"我又回頭，看向山道盡頭，"蘇婉兒...她真的死了嗎？"

那些人不動，也不說話。風(fēng)雪中，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娘娘，該走了。"

我渾身一顫。這個聲音...和地宮里那個女人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