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風

張桂源第一次注意到陳奕恒，是在高二開學的籃球場上。

那天傍晚的風帶著夏末最后一點熱意，他抱著水壺靠在欄桿上，看見穿白色球衣的男生在三分線外起跳，陽光落在他揚起的發(fā)梢上，連汗水都泛著淺金色。球進的瞬間，陳奕恒回頭朝隊友笑，露出兩顆淺淺的虎牙，張桂源手里的水壺沒拿穩(wěn)，“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清脆的聲響讓陳奕恒的目光轉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剎那，張桂源覺得風好像停了，連蟬鳴都變得遙遠。他看見陳奕恒眼里的笑意頓了頓，然后抬手朝他揮了揮，掌心的汗?jié)n在陽光下很明顯，卻一點都不狼狽。

后來他們在同一個數學補習班相遇，陳奕恒主動坐到他旁邊，指尖敲了敲他攤開的練習冊：“上次籃球場，你水壺摔得挺響啊?！睆埞鹪吹亩渌查g紅透，半天只憋出一句“手滑”。那天補習結束，陳奕恒陪他走回宿舍，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重合的部分，張桂源都忍不住放慢腳步。

也是在那段時間，張桂源認識了左奇函和楊博文。左奇函是他的同桌，總愛上課偷偷傳紙條，字跡龍飛鳳舞；楊博文則是左奇函的“專屬補給員”，每天都會帶兩份早餐，一份自己吃，一份塞給左奇函。張桂源見過左奇函搶楊博文的牛奶喝，楊博文無奈地皺眉，卻還是把吸管遞過去；也見過楊博文做題卡住時，左奇函湊過去低聲講解，手指在草稿紙上畫輔助線，頭靠得極近。

四個男生常常一起去食堂吃飯，張桂源和陳奕恒坐在一邊，左奇函和楊博文坐在對面。左奇函總愛調侃張桂源看陳奕恒的眼神太直白，每次都被楊博文用一塊排骨堵住嘴。陳奕恒會不動聲色地把張桂源不愛吃的青椒夾到自己碗里，再把排骨推過去，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那個夏天好像特別長，他們在晚自習后繞著操場散步，在周末去校外的奶茶店寫作業(yè)，在走廊上擦肩而過時偷偷遞一顆糖。張桂源把陳奕恒的球衣洗得干干凈凈，疊好放在他的課桌里；陳奕恒把張桂源的錯題本整理好，在旁邊寫滿解題思路。左奇函在楊博文生日那天，用攢了一個月的零花錢買了一串星星項鏈，緊張得手都在抖；楊博文把左奇函送的每一張紙條都夾在課本里，書頁都被磨得發(fā)毛。

他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繼續(xù)，直到夏天結束，秋天到來，再一起迎接冬天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