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掠過花界的云階時,總愛裹著滿徑芳菲——先是沾了桂樹的甜香,又卷著晚香玉的清潤,最后拂過二十四芳主素色羅裙的下擺,將裙上繡著的纏枝蓮、折枝梅都吹得微微晃。
裙擺掃過青石板的瞬間,檐角垂落的櫻花瓣便跟著旋了旋,落在云汐的發(fā)間,又被她無意識地抬手拂去,留下一點淺淺的粉痕。
芳主們身姿端雅如庭前修竹,走在最前的牡丹芳主,廣袖上銀線繡的蓮紋隨步伐輕晃,袖口垂落的流蘇碰在一起,發(fā)出細碎的“?!甭?,像檐角風鈴在低吟。
身后跟著的花仙們各持花枝——有的攥著帶露的山茶,有的捧著半開的茉莉,有的托著嬌弱的鳶尾,走得急了,便有一兩片花瓣飄落,在通往花神冢的路上鋪出層淺粉的“花毯”,踩上去軟乎乎的,還帶著濕意。
不多時,那方刻著“先花神梓芬”的漢白玉冢便撞入眼簾。冢前的石案上,青瓷爐里燃著的線香正飄著細煙,煙絲繞著冢邊的松柏轉(zhuǎn)了圈,又被風輕輕推遠。
周遭的草木似也懂這肅穆,連葉片摩擦的“沙沙”聲都輕了些,只讓花香靜靜裹著石案,連落在案上的花瓣,都沒敢亂飄。
行至冢前,長芳主緩緩駐足。
她先側過身,目光掃過身后靜立的花仙們——有的攥緊了花枝莖稈,有的悄悄垂著眼,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最后,她的視線落在人群里的云汐與錦覓身上,聲音像浸了晨露的玉珠,溫和卻帶著不容錯辨的莊重
牡丹(長芳主)“云汐、錦覓,你們姐妹二人,到前面來?!?/p>
話音落時,風忽然停了,連石案上的煙絲都頓了頓,慢悠悠地往上飄。
眾花仙的目光輕輕落在姐妹倆身上,帶著點好奇——往日祭拜,她們只需跟在后排,今日怎的要上前?云汐握著錦覓的手緊了緊,指尖能觸到妹妹掌心的汗,她悄悄偏頭看錦覓,見對方也皺著眉一臉茫然,心里也打了個鼓。
沒等她們動,身旁的連翹先急了,拉著錦覓的衣袖小聲問
連翹“你們倆是不是又偷偷摘了芳主的牡丹?怎么偏偏叫你們上前?”
這話讓云汐心里更慌,下意識摸了摸袖袋——早上摘的那朵小雛菊還在,難不成被發(fā)現(xiàn)了?可縱然忐忑,姐妹倆也不敢違逆,云汐先輕輕拍了拍錦覓的手背,像在說“別怕”,隨后便牽著妹妹的手,一步一步穿過花仙們的目光,走到冢前站定。
裙擺掃過青石板上的花瓣時,發(fā)出“窸窣”的輕響,在這靜里,竟格外清晰。
牡丹(長芳主)“跪下。”
云汐猛地抬頭,指尖下意識指著自己的鼻尖,眼睛睜得圓圓的
云汐“長芳主,是、是我們嗎?”
錦覓也跟著拽了拽她的衣袖,嘴巴微張,像是想確認“沒聽錯吧”。
兩人這副茫然無措的模樣,讓旁邊的海棠芳主悄悄蹙了眉,往前半步輕聲道
海棠芳主“長姐,她們還是沒化形完全的精靈,按規(guī)儀,不必行跪拜禮的。”
長芳主卻輕輕搖頭,目光落在姐妹倆身上,緩緩點了點頭
牡丹(長芳主)“大道至簡,敬重在心。先主護佑花界眾生,便是精靈,也該有這份敬意?!?/p>
說罷,她抬手輕揮,石案前忽然浮現(xiàn)出兩個鋪著素色錦緞的跪墊,錦緞上繡著細碎的蓮紋,還帶著淡淡的暖意。
云汐與錦覓對視一眼,雖仍有疑惑,卻還是慢慢屈膝。
跪墊的暖意透過裙擺傳上來,比青石板舒服多了,兩人悄悄抬頭,見牡丹芳主已轉(zhuǎn)過身,對著花神冢抬手:
牡丹(長芳主)“肅——”
眾花仙齊齊屏住呼吸。
牡丹(長芳主)“跪——”
除了云汐姐妹,前排的芳主們也緩緩屈膝,素色裙擺落在青石板上,像一片收攏的花瓣。
牡丹(長芳主)“敬——”
長芳主從案上取過三炷香,點燃后雙手捧著,對著漢白玉冢躬身,聲音清越:
牡丹(長芳主)“懷靈休兮飄離,折芳馨兮遺所思;長無絕兮終古,思嬋娟兮無極!”
牡丹(長芳主)“芳主牡丹,謹獻此心?!?/p>
她輕聲報上名,將香插入青瓷爐。
海棠芳主“芳主海棠,恭送先主?!?/p>
海棠芳主緊隨其后,動作規(guī)整,眼底滿是敬重。
牡丹(長芳主)“攜花界眾生靈,謹以至誠,昭告先主在天之靈——拜!”
就在這時,一片粉白的蓮瓣忽然從空中飄來,像是被風特意引著,輕輕擦過云汐的臉頰,又落在錦覓的手背上。
那觸感軟得像云朵,還帶著蓮香,姐妹倆同時一怔,下意識抬手摸向臉頰、手背,指尖還殘留著花瓣的微涼,連原本的緊張都散了些,只望著那片慢慢飄落的花瓣,忘了說話。
緊接著,像是有什么信號被觸發(fā),無數(shù)花瓣從四面八方涌來——紅的山茶、粉的桃花、白的茉莉、藍的鳶尾,還有罕見的紫丁香,它們在空中打著旋兒,有的繞著花神冢轉(zhuǎn)了圈,有的落在花仙們的肩頭,還有的輕輕碰了碰云汐的發(fā)頂,像是在打招呼。
陽光透過花瓣的縫隙灑下來,金輝落在漢白玉冢上,連石案上的線香都染上了暖光,整個場景美得像夢里的畫面。
小花仙甲“是花雨!真的是花雨!”
有小花仙忍不住低呼,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
小花仙乙“我上次見花雨,還是百年前呢!”
另一個花仙張開雙臂,讓花瓣落在自己的花枝上,臉上滿是歡喜。
連翹也笑著朝云汐揮手
連翹“快起來呀!跟著花瓣轉(zhuǎn)一圈,會被先主護佑的!”
云汐和錦覓慢慢站起身,看著身邊的花仙們有的追著花瓣跑,有的踮腳接花瓣,連平日里嚴肅的芳主們,也有幾位悄悄接住一片花瓣,眼底露出淺淡的笑意。
姐妹倆對視一眼,也跟著抬手——一片藍鳶尾花瓣輕輕落在云汐掌心,她剛想給錦覓看,又有一片粉桃花落在錦覓的鼻尖上,惹得錦覓“噗嗤”笑出聲,伸手去抓那片調(diào)皮的花瓣。
牡丹芳主立在一旁,看著花海中追著花瓣跑的姐妹倆——云汐正舉著藍花瓣給錦覓看,錦覓則把剛接住的桃花別在姐姐發(fā)間,兩人的笑聲混著花瓣的輕響,格外清亮。她悄悄在心里念
牡丹(長芳主)“先主放心,有隕丹護體,她們定能安穩(wěn)長大,不沾世間情苦。”
身旁的海棠芳主卻沒這么輕松,她望著姐妹倆無憂無慮的模樣,眉頭輕輕蹙著,指尖不自覺攥緊了袖角——先主離去時的囑托還在耳邊,“情劫最是難防”,如今這花雨雖好,可外面的天界、魔界那般復雜,她們真能一輩子待在水鏡里,避開所有兇險嗎?
不遠處的老胡可沒這些心思,他摸著滿是胡須的下巴,看著云汐和錦覓為了一片罕見的墨色花瓣爭著跑,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皺紋,還跟身邊的小花仙念叨:
老胡“瞧瞧這倆丫頭,跑得多歡!就該這樣,天天樂呵呵的,比啥都強!”
風又起了,卷著更多花瓣飄來,落在花神冢的漢白玉上,落在花仙們的發(fā)間,也落在云汐和錦覓相握的手背上。
陽光正好,花香正濃,連時光都像是慢了些,只想讓這份熱鬧與溫柔,在花神冢前多停留片刻。